第二十三章 满城风絮(第2/5 页)
就在此时,傅昭阳的父母搭乘当天最后一班航班抵达北京,正在连夜驱车赶往医院的路上。
而那个男生,在几天前,还站在他身边,说:“坚持是一种勇气,放弃也是。”
楚羚一直流着眼泪,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只怕一张口就会号啕痛哭。她紧紧拽着邵声的胳膊,额头倚在他肩上,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袖。深呼吸了几次,她才哽咽着低声问道:“师兄,昭阳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就算岩塞塞得不好,他坠落的时候,也有缓冲力,是不是?你们在阳朔,不也遇到有的人只是摔伤了手臂吗?他运气没那么差的,是不是?”
她竟然用这样肆意的语气,告诉另一个男生,我没有怀上你的孩子。
莫靖言小腹仍然一阵阵地痛,她面色苍白,几乎直不起身来。她看向邵声,他的神色更为苍白消沉,表情看似平静,没有目眦欲裂的懊恨或是愁眉不展的伤痛,然而他的心思仿佛已经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空洞而麻木,只是沉默地摇着头。过了良久,他才缓缓转身,正对上莫靖言探询的目光。
这是傅昭阳心中的莫莫,娇俏甜美、生气时孩子般撅着嘴的莫小妹。她是那样细腻纤巧、纯净无瑕的小女孩,令他真心疼惜,以至于拥抱亲吻时都不敢用太大的力气。而短信中的,哪里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她?
“楚羚、莫莫,你们回去休息吧。”他阖上双目,又慢慢睁开,“我和徐老师在这儿,等昭阳的爸妈来。”
然而事实冷酷地摆在面前,他只觉得心裂开了一道道细缝,记忆中的画面挣扎着挤出来,胸口像要炸开一般。那是他的莫小妹,穿着小红靴子,喜气洋洋地跳着蒙族[微软用户2]舞;那年她十四岁,吃午饭时还翻着字典,想要改一个好听的名字,她埋着头,只看得到瘦细的肩膀和白皙的脖颈,于是他为她写下了“婧颜”二字;在北京重逢时她已经长大了许多,成了穿着白衫绿裙在台上翩跹起舞的踏青少女,长长的水袖,微垂的双髻,因为急促的步伐而脸颊红润。自己也曾抱着她,她帽子上那个酒红色的绒线球就在眼前晃来晃去;在十渡划竹筏时她和他一同掉到拒马河里,返程时她靠在自己肩头睡了过去,他低头,看见她的长睫毛覆在下眼睑上。
两个女生早已经疲累不堪,莫靖言更是脸色难看,但二人异口同声答道:“不用。”
傅昭阳一时蒙住,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短信仔仔细细又读了一遍。他的大脑已经停滞,不想去推断这消息背后的含义和自己理解的是否一致。仔细看了一眼,手机是邵声的,和自己的同型同款。此时他心中仍存了一丝侥幸,翻看号码簿,希望这里的“莫莫”,并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一个。
邵声又说了一次:“你们回去吧。”二人依旧摇头。他蹙眉,呵斥道:“如果你们生病了,还得有人照顾你们,是要添乱吗?”
不多时便收到回复:“你喝多了吧……放心,我大姨妈来啦,你的邵一川小朋友要再等两年了。”
徐老师也附和道:“邵声说的对,我预定了两间客房,一间给傅昭阳的爸妈,另一间你们先去休息。休息好了,明天才能替我们的班不是?”
傅昭阳不解,发短信问道:“什么中队长?”
楚羚和莫靖言对望了一眼,勉强同意到附近的招待所休息。临出医院大门时,莫靖言依依不舍,回头望向邵声。他似乎也正看向这边,然而目光依旧茫然沮丧,没有聚焦点。
傅昭阳拿过桌上已经凉了的肉串,放在烤架上加热,回身时众人已经出了门。他正要加入围观的行列,听到桌上传来手机短信的提示音。他拿起来,发信人是“莫莫”,上面写着:“我不会变成中队长啦!”
莫靖言很少痛经,但不知是否这次例假推迟造成了小小的紊乱,她的小腹一直坠胀疼痛,腰背都直不起来。她本来就心中乱作一团,现在更无法入眠,于是侧身蜷缩在床上,看凉凉的月光透过窗帘缝,在地上描了一道白色的霜痕。老旧的空调运行时发出嗡嗡的噪音,她觉得有些冷,隐约觉得邵声就在身后,自己只要喊他一声,便会被笼在温暖的怀抱里。她不敢动,唯恐向后伸手时只触碰到空荡荡的床板,心中那个温暖的幻象便会消失。
有人在门边两棵树上架了一条几米长的尼龙扁带,吆喝着众人来尝试,看谁走得最远。邵声已经带了几分醉意,摆手推辞,却架不住一帮人起哄——“就是喝多了才要上去走走,那才有腾云驾雾的感觉。”接着便被朋友们拉扯过去。
她见过邵声的种种表情,严肃的、戏谑的、自信的、沉默的、温柔的、快乐的,唯独没有看到过他满面寒霜,如同被冰冻了一般僵硬的脸色,仿佛所有的思想和情绪都凝结沉睡了。这样的他让莫靖言感到深深的不安和莫名的恐慌。如果她的世界失去了昭阳,也必将失去邵声。这是她万分清楚又不愿面对的事实。
“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一身腱子肉,烤了好吃。”邵声斟满一杯酒,“都别废话了啊,那边还有好几斤羊肉,赶紧吃别浪费。”
朦胧中,莫靖言似乎又见到傅昭阳温和的笑容。那时他们并肩坐在图书馆里,她趴在桌上,侧脸看着他,眼睛和嘴角都笑得弯起来。傅昭阳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在课本扉页上写下“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众人笑,揶揄道:“少爷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你不是真喜欢男人吧!”
莫靖言忽然希望,时光可以定格在那一刻。现在回头看,那才是最美好的时光,虽然没有此后和邵声在一起的甜蜜,但是所有的人都快快乐乐在一起。每晚来到岩壁下,她就能看到那个不羁的少爷,和他一同坐在垫子上聊聊天。心中最大的不快也不过是傅昭阳又照顾了楚羚,吃了少爷带来的月饼,或者被他揶揄几句,很快便释然了。
傅昭阳点头道:“就是,少爷不是那种人。”
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是平安的、健康的,每个明天都是值得希盼的。
“去去去,想泡洋妞你们自己上,可别扯上我啊。”邵声笑骂。
和傅昭阳的生命相比,她和他的爱情,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还是在国内找个姑娘好。去了巴西可得小心,就算你体格好,可洋妞咱也耗不起呀。”
在身后另一张单人床上,传来楚羚隐忍的抽泣声。莫靖言闭上眼睛,泪水不停地流下来,脸颊湿凉一片。
“算啦算啦,这事儿有什么可讨论的啊。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第二次手术后,傅昭阳尚未脱离危险期,留在重症监护室持续观测。在征求了主治医生的建议和父母的意见后,学校出面联系将他转入天坛医院继续治疗。专家会诊后,认为傅昭阳颅内有血块尚未清除,而且仍要面对随时可能迸发的术后感染和器官功能衰竭。
邵声还欲解释,已经有朋友举高了酒杯,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
在昏迷的第六天,傅昭阳的心跳忽然停止,自主呼吸消失,需要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主治医生面容严肃,说话时有三分避忌,但仍明确地告诉傅昭阳的父亲,如果进行第三次手术,他很可能下不了手术台;但若不手术,如四十八小时内他不能恢复自主呼吸,各器官将逐步衰竭并走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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