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月(第4/5 页)
十月二十八日星期三。下午四点半。地点在“来梦”咖啡馆。
昨晚,他打来电话,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电话来得很及时,对我而言真是求之不得。关于这一个月里接连发生在身边的事情,我正想找个第三者,听听他的意见。
有人要害我。
我成为某人的靶子。
我无法开口对母亲诉说。话虽如此,一直憋在心中,也绝非上策。
我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听取谁的意见才好。我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即使想和上个月重逢的老友商量,可总不好意思主动与人家联络。因此,昨晚接到他的电话时,我感到格外高兴。
昨晚那通电话中,我没有告诉他有事相商,只谈妥次日傍晚再会。我记得上次他说过想来我家,但最后还是把地点定在了“来梦”。
于是,现在——
我将有人想要害我的事和盘托出,这的确让他感到相当突然,但……
“这样啊。”听完大致情况,架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用两根拇指敲着桌子边,其余手指交叉在一起。我记得这是他很久以前就有的习惯。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你觉得有人要害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
“对吧?”
“不过,也能从别的角度慎重地考虑考虑。”
“慎重?”
“没错,慎重。”架场点了点头,拢着垂下的刘海儿说道,“比如说,你假定所有事件均为同一人所为,但是否果真如此呢?”
“你觉得不是同一人所为?”
“我只是提供另一种可能性。如果是那样,你说的对方的‘恶意’,其性质就有所不同了。”
“为什么?”
“拿最开始那件仓库的人偶事件来说,与其他事件不同,这件事显然是你身边的什么人为了戏弄你而做的,但其他几件事,我觉得作其他解释也都说得通。”
“其他解释?”
“正门口的石块仅仅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信箱的玻璃碎片也许是某种偶然。比如说,送报人想放报纸的时候,报纸掉在地上了,把它拾起时,偶尔夹进了落在路上的玻璃碎片。”
“怎么可能!”
我刚想反驳说他牵强附会也要适可而止,他却打断了我的话。
“别急,请听我把话说完!”说着,他将没有抽完的香烟叼在嘴上,“接下来是自行车的刹车吧?比如说,那刹车也许不是人为破坏的。也就是说,是使用年限到了。”
“使用年限到了?”
“又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机器都会有坏的时候,就算是宇宙飞船也会掉下来。自行车的刹车坏了,有什么不可以吗?”
“可是……”
“你说钢丝断了,那你仔细检查过断面吗?”
“没有。”
“没管它吗?”
“已经送去修理了。”
“这下子就无法确认了。还有一件事是猫的死尸吧?这也可以单纯地考虑为醉汉的恶作剧——虽然恶作剧的性质相当恶劣。”
“可是,架场君……”
“我只是说也有这种可能性。重要的是,对那些事情的解释不同,其用意也会为之一变。虽然你说有人要害你,但这些事另作他解也是可以的。当然,我没有全盘否定你的‘解释’。说不定,你的想法才是正解。我很担心你现在的状况。”
“担心我?”
“一副钻进牛角尖的样子。”
“……”
“杯弓蛇影。一旦疑心生出暗鬼,没事都能想出事来。”
“你觉得我现在就是这样吗?”
“我不太肯定,但你还是从容地看待这些事比较好,你说呢?”
“可是……”
“那我来问你个关键问题吧。”架场吐了口烟,看着我说道,“你有什么线索吗?你知道谁会对你怀恨在心,或者为什么恨你入骨吗?”
“不知道。”我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被人怀恨在心的理由?加害我的理由?
我毫无头绪,完全猜测不到。就在此时——
仿佛有一股微弱的电流自颈部一带酥麻麻地直通头顶……天空……
与此同时,眼前的现实开始缓慢失衡。
……血红的天空……
……簇簇怒放的鲜红花朵……
(鲜红的……彼岸花?)
……秋之……
(遥远的。)
(极其遥远的。)
……漆黑的影子……
……黑色的一双……
(那是什么?)
……两条线的……
……君!
……君!
……石块……
(什么?)
……君!
……君!
……仿若巨蟒的……
(何时?)
……妈
……妈……妈……
(这是……)
……君!
……君!
“喂,飞龙君,飞龙君?”架场不停地呼唤着我。
于是,我的“失衡”消失了。架场露出一副担心——或者说诧异更为贴切——的神色,隔着桌子凑到我面前。
“对不起,我走神了。”
“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不是的,总觉得脑海里突然冒出了怪事。”
“怪事?”
“是啊,虽然我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我慌慌张张地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心神不宁地环顾着四周。
我们坐在咖啡馆窗畔一隅。昏暗狭窄的店内,只有我们这两名顾客。吧台内站着熟识的老板。BGM是音量恰到好处的木吉他演奏。
(好怀念啊……是Simon&Garfunkel吗?)
那是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刚才,那究竟是什么呢?
现实感的失衡……是幻觉吗?还是白日梦?
我不知道。迄今为止,我的确多次身陷幻境之中,就像刚才那样。
当然,大多一闪而过。短短一瞬间,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倏地动摇了。
我只经历过一次如同刚才那般强烈的“动摇”。那次是……对了,那就发生在上月中旬。在同一家店的同一座席上,同样与架场相对而谈。
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
难不成,这是埋藏在我心底的记忆片段吗?
“你看起来很疲倦啊。”
听架场这么一说,我点了点头。
“我随口胡诌了不少。我知道你肯定会感到不安,但还是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要是又发生了奇怪的事情,那时再来找我倾诉就好了。要是实在担心,我有个朋友在京都府警察本部当刑警,我可以帮忙找他商量。”
“不用了,还没到那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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