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无音键盘(第4/5 页)
他看看茅子离开的方向。
“‘夫人,您先冷静一下’之类的话,不管我怎么说……”
野口医生又向我耸耸肩。
“她都置若罔闻啊。我刚想拉住她,她便大喊大叫,像是发了疯一样。不管怎样……真没面子。”
“茅子太太去哪里了?”
“可能是那边的电话室吧。她说‘你们都不可靠,我要亲自确认’。”
“确认?”
“刚才我去查看病情的时候,顺便告诉她首藤先生还没回宅子。她高烧不退一直卧床休息,所以时间感似乎麻痹了。当她得知今天已经二十五号,可丈夫还没回来后,顿时神色大变,从床上跳下来……”
“然后就说——你们都不可靠?”
“是的。”
野口医生轻轻地叹口气。
“她追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不是太过分了吗’。唉,我觉得她那么想也无可厚非。所以我就想尽量把事情说清楚,但是还没容我说完,她又嚷起来,说‘不可能,你说谎,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其实,她现在还不能到处乱走。”
“还没有退烧吗?”
“反而严重了,弄不好会恶化为肺炎。她必须要静养,但不管我怎么劝,她都听不进,非要自己打电话确认不可……”
“您有没有说蛭山被害的事情?”
“那倒没说。如果我告诉她宅子里发生了凶案,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吵闹。”
野口医生又轻叹一口气,捋着花白的胡须。征顺也摸摸下颚,仿佛在模仿他的动作。
“电话吗……她准备往哪里打电话?”
“天晓得。也许她知道她丈夫去了哪里吧。”
自主走廊往右拐,就是大厅的门。穿过大厅,便是通向东馆的走廊。我们跟在野口医生后面,穿过那扇大开着的双开黑门。电话室在大厅的左首方向。昨天,玄儿就是在那个小屋子里,试图与蛭山取得联系。
透过电话室半掩的门可以看到茅子在里面。她手拿电话,背靠着墙,坐在地上。
“这电话怎么了?”
茅子看着我们,声音沙哑地问道。她的眼神中透着怯意。
“这电话怎么了?打不通呀。”
“什么?”
征顺嘀咕着走上前去。他一把推开小屋的门,俯视着茅子温柔地问道:
“电话打不通?真的吗?”
“打不通,不管往哪里打都打不通。”
茅子用沙哑地回答道。
玄儿说她是“都市美人”。她的眉眼的确端端正正,但现在不管怎么奉承,也不能说她“美丽”。渗着汗珠的苍白脸上有好几道泪水和鼻涕的痕迹。很深的黑眼圈,毫无光泽的一头乱发,胸口处裸露出的皮肤没有让人产生欲念,反倒令人心痛。
“听说通向湖畔小屋的电话线出了问题。”
征顺走进电话室,从茅子的右手中接过电话。她就坐在那里,犹如一个断电的机械人偶般纹丝不动。野口医生凑到她身边说道:
“没事吧?”
野口医生想把她抱起来。
“怎么回事?电话不通……”
她茫然若失地反复嘟哝着,左手捏着一个黄封皮的记事本。难道那上面写有她丈夫的联系电话吗?
“台风来了,一直雷雨交加。”
我隔着弯下身体的野口医生,对她说道。
“所以,首藤先生可能暂时回不来。您不用担心。”
茅子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她歪着脑袋,显得很惊诧。
“你是……”
她那龟裂的紫色嘴唇微微一动,还没来得及说下去,便大声咳嗽起来。
“真的不通。”
征顺看着电话,说道。
“好像外线也不行。里面全是杂音,的确是打不通。”
“电话线断了吗?”
我问道。
“不,好像不是。如果断线的话,应该听不见杂音。或许是因为暴风雨,电话线出了故障。”
征顺放好电话说道。
“那么……”
就算柳士郎允许报警,我们所处的状况也不会发生改观。即使想要报警,电话也打不通,根本无法联系警方。只能找人想法渡过湖泊,开车去村里。
真是的!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没有渡船,浮桥坏了,连电话也打不通的“暴风雨之馆”——这个宅子完全与世隔绝。无法求救。无法逃离。而且,现在这里还发生了让人费解的凶案——这些事情太离谱了,犹如侦探小说中的情节一般,令我感到轻微的头晕。
“好了,还是回房间吧。”
野口医生催促着茅子。
“我受够了……我受够这个宅子了!”
她缓缓地摇摇头,扭动身体,甩开野口医生的手臂。但当野口医生挪开手后,她一下失去支撑,再度靠着墙坐在那里。
“讨厌,我受够了!讨厌……”
她反复念叨着,但声音听上去全无气力,半睁的双眼目光呆滞,就连方才的胆怯之色也悉数尽失。
“……我并不怎么感兴趣啊,可……可那个人非要那样不可,所以,所以才……”
她的嘴唇似乎因寒冷而瑟瑟发抖。说出来的话好似呓语,时断时续,渐渐地模糊起来,让人真担心她会就这样丧失意识。
“太太,你要挺住。”
野口医生再次在茅子身边弯下腰。
“你扶着我的肩膀站起来。”
“……所以我……啊,我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已经变成这样了,成这样了……”
“我来帮你,野口医生。”
征顺绕到野口医生对面,将茅子的手腕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先把她带回房间再说。”
两人把茅子架起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任凭他们架着自己,拖着双腿,离开电话室。
我看着他们三人走上大厅里那通向二楼的楼梯,想起昨天首藤伊佐夫的话。
——但这次他和那个女人似乎有不良企图。
首藤利吉与茅子夫妇究竟有什么企图?刚才我也从她的嘴里,听到她抱怨说什么“我并不怎么感兴趣”啦、“可那个人非要那样不可”之类。
某处传来微弱的报时声响。下午两点,不,或许是两点半。
当他们三人从视野中消失后,我便独自返回走廊。
6
“啊,中也先生。”
“真的是中也先生呢。”
当我返回到主走廊,正准备打开沙龙室的房门时,传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那声音好似透明的玻璃铃铛发出的清脆声响……是美鸟和美鱼那对双胞胎姐妹。
她们在走廊深处——靠西馆一边的走廊尽头。在墙壁、天花板与地面尽染黑色的昏暗之中,身穿金黄色和服,连为一体的身影朦胧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你好,中也先生。”
“你好,中也先生。”
她们两人同时向我打着招呼。我扬起手,报以回答。
“昨夜睡得好吗?”
“没做噩梦吧?”
“明天真的会走吗?”
“下次什么时候来?”
两个人七嘴八舌地问起来。她们如果不走近点,我根本弄不清谁在说话。正对着我的右面一侧是美鸟,左侧是美鱼——我在心里确认着走了过去。她们也向我走了过来。
“刚才我们碰见玄儿哥哥了。”
“我们在西馆遇见他的。”
“西馆吗?”
我重复了一遍。
“是的。”
“是的。”
两人点点头,异口同声。
“他的表情很恐怖,去了爸爸的房间。”
她们当中一人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了?”
她们好像还不知道蛭山遇害的事情。
“中也先生,你知道吗?”
“不清楚啊。”
我含糊其辞。
“是吗?玄儿去令尊那里了呀?”
玄儿去干什么了呢?去说服柳士郎,让他不要对凶案置之不理,还是向他汇报自己的“调查”经过,或者还想顺便确认一下今晨柳士郎的行踪吗?
当我与那对双胞胎只有几步远的时候,我才发觉她们身后还有一个人。那是位身材纤细、穿着茶褐色裙子的女性。黑色长发垂至胸口,脸庞细长而白净……啊,那不是双胞胎的妈妈美惟吗?
她们很敏锐地注意到我的表情。
“妈妈,这是中也先生哟。”
双胞胎中的其中一个、左侧的美鱼说道。
“昨晚,你们不是在宴会厅见过吗,妈妈?”
说着,她们一起看向美惟,然后对我说道:
“中也先生,对吧?”
这次是美鸟先开口的。
“啊,对——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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