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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午后惨案(第4/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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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你是玄儿的朋友,中也先生吧?”

“是呀。你好。”

我轻轻点点头,柔和地问道。

“昨天到我房间偷看的人,就是你吧?美鸟小姐和美鱼小姐可是这么说的哟。”

顿时,那孩子——浦登清有点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接着道歉起来:

“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客人。”

“不用道歉啦。不过,当时我可被小小吓了一下呢。”

“对不起,我……”

我从裤袋里拿出手帕,边擦干脸上的水,边慢慢靠近阿清。他本打算再向后退,但想通了什么似的站住了。

“你……你好。我是浦登清。”

他用郑重其事,却依旧不像小孩子的哑嗓打着招呼。

“中也先生,那个……”

“怎么了?”

“你要是看到我的脸,可不要吓一跳呀。”

“为什么会吓一跳呢?”

阿清从刚才起就一直低着头。他头上戴着的似乎就是贝雷帽。他不像慎太那样穿着短裤,而是穿着长裤与长袖衬衣。

“因为,我生病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一下站住了。

——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在十角塔的最上层,玄儿曾叹息着这样说。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可惜,我们却无能为力。——阿清是只皱巴巴的猴子哦。

美鸟和美鱼似乎这样说过。

——中也先生,你见到他就会明白了。

这个少年究竟患上了什么病呢?

据说,玄儿的姨妈麻那也曾患上这样的病而早夭了。难道就这样走过去看看他的脸,就会知道那是什么病吗?

“我已经听说过你得了病呀。”

我缓缓向他走去。

“不要紧的,我不会吓一跳的。”

他的病真的会让人看一下脸就会吓一跳吗?难道他如美鸟及美鱼那样,是先天畸形吗?还是患有很严重的皮肤病呢?

我站到少年身边。他的个子只到我的胸口。即便是个孩子,个子也并不高。也许是心理作用吧,眼前的他传来的呼吸声似乎很微弱。

阿清胆战心惊地抬起头。出现在我眼前的那张脸是……

——猴子。

虽然我已经做了一半的心理准备,还是不由得大吃一惊。但我不愿意被他看出我的惊吓,猛地将手中的手帕按在额头上,闭上眼睛,重新睁开。

——阿清是只皱巴巴的猴子哦。

我胆怯地看着这张苍老的脸。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是一张只有八九岁的男孩子的脸。“皱巴巴的猴子”——这个比喻真贴切。这张脸没有光泽、没有弹性,满是褶皱。脸颊瘦削,双目身陷。这样看来,那顶头上的灰色贝雷帽下,也藏匿着如老年人般的地中海秃顶。

“我得的是早期衰老症。”

从这个相貌苍老的少年嘴中,发出细细的沙哑声。

“虽然我还是孩子,但不幸的是身体已经像老头子了。”

“早期衰老症……你得了这种病吗?”

“柳士郎姨父说这个宅子里偶尔会生下像我这样的孩子。还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阿清,你几岁了?”

“——九岁。”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得上这个病的呢?”

“这个嘛……”

阿清歪着脖子,显得很为难。

“等我自己弄清楚病症的时候,头上已经变成这样了……”

他稍稍掀起贝雷帽给我看。果然,他的头发看似全部脱落了。

“我听玄儿哥哥说,你是个好人。”

阿清再度开口。

“美鸟和美鱼也说,她们今天见了你,和你聊了聊,觉得你是个好人。画儿也画得好。所以,我……”

阿清那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微笑,他偷偷观察着我的表情,然后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

“我能和你成为朋友吗?”

“乐意之至。”

我回答道。

我觉得自己并非回答得言不由衷。虽然九岁只是小学三四年级的孩子,但通过简单的交谈,我发现他很聪明,而且并不是装得少年老成。基本上我并不讨厌这样的孩子。

我伸出手,想和他握握手。阿清稍做犹豫后,也伸出手来。他那冰冷的小手瘦骨嶙峋,犹如稻草纸一样干巴巴的。

这个孩子还能活多少年呢?

玄儿的姨妈麻那在五岁的时候,因为同样的病早夭。阿清才九岁,但看起来与年过六旬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到底还有多少时间留给他……

“中也先生,谢谢你。”

“皱巴巴的猴子”露出惹人疼爱的笑容,从我身边走开了。他转身向右准备离去,又猛地站住,扭头看着我。

“那个抬到客厅的男人已经没事了吗?昨天他从塔上掉下来了吧?”

“是的。看样子他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是因为强烈的刺激,无法开口说话。而且他连自己是谁似乎都不知道。目前,他只能想起自己叫江南。”

“哦?江南先生……是吗?”

“对了,阿清,你听说蛭山因为事故受了重伤的事儿吗?”

“嗯,听说了。”

“在那边的房间里,野口医生他们正在抢救。你爸爸也在那儿。”“是的——不过……”

阿清的声音变得有些发涩。

“我不太喜欢蛭山先生那个人……”

就因为不喜欢而不管他的死活吗?他是这个意思吗?

我吃了一惊,看着他再次转过身,沿着昏暗的走廊离去。我突然感到背上爬上一丝寒意。并非因为那个少年方才的话语,而是对这个他生长的“地方”、这个建筑——整个暗黑馆隐隐地产生出这样的感觉。

7

从南馆入口处的大厅延伸下去的走廊两边,除了刚才蛭山被抬进去的房间外,还有两扇黑门。其中一扇门——位于三个房间的正中——的门旁,挂着和隔壁房间一样的木牌,上面用毛笔字漂亮地写着“羽取”二字。看来这是羽取忍和慎太母子的房间。

回到原先那个房间门口,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于是,我摘下那块空白的木牌,看了看木牌背面。

木牌背面写有两个字——“诸居”。

依旧是毛笔字,但笔迹与隔壁的“羽取”不同。而且就木牌本身与墨色来看,也比隔壁房间的木牌年代长。

诸居。

这是原来住在这个房间里的那个人的名字吗?

玄儿曾经告诉我,“以某个时期为界线,用人的数量也减少了”。那么,“诸居”说不定就是其中一人或一族的姓氏。他或她——或者他们“以某个时期为界线”离开宅子。自那之后,这里就再也没有人住过。是这样吗?

“好点儿了吗?”

看见我回到房间,征顺从椅子上站起来,平静地询问道。

“哎,是的。已经……”

说着,我环视一下室内。

房间里只有征顺一人。刚才遇到的少年阿清自不必说,拿着拖把和我打过照面的忍也不在。她还在里面的寝室吗?按理说随便打扫一下地面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忍太太去西馆了。”

征顺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

“她向我姐夫——也就是柳士郎汇报情况去了。是鹤子太太吩咐的。”

“这样啊。”

“蛭山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妙。”

征顺看着那扇通向里屋的房门说道。就在此时,传来回应般的低沉雷声。

“刚才我在那边走廊上遇到了阿清。”

听我这么一说,征顺“哦”了一声,眯起了双眼。

“他看见我不舒服的样子,担心地问候了我。”

征顺再次“哦”了一声,眯起的双目更加细长。

“对那孩子而言,这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他还告诉我他患病的事儿,还给我看了他的脸。”

“吓了一跳吧?”

“是的。”

我老实地点点头。

“我不知道该安慰他些什么。”

“不仅仅是面部,手脚、全身都是那样。”

“是早期衰老症吗?”

“没错。早衰症、早期衰老症……一种原因不明的怪病。”

征顺坐回椅子上,向前弯着身体,将双臂撑在膝盖上,低头看着黑色的地面,仿佛大梦初醒般地说起来:

“头发脱落,皮肤变薄,皮下脂肪萎缩,骨质疏松,动脉硬化加快……总之,年轻时身体机能便以异常速度老化下去。那孩子还算不错了,许多人很早就因此丧命。”

我本打算问问这种病的“治疗方法”,但转念一想还是作罢了。征顺已经说了那是“一种原因不明的怪病”,看来想要根治是很困难的。只能根据病症,采取可能的救治措施。

我没有提出这个问题,而是将自己遇到阿清时的感受如实地说了出来:

“他很聪明呢。”

“是的。非常聪明。”

征顺看也没看我,点了点头。

“他非常清楚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也明白自己今后会怎样。怎么说呢?他很宿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从来不责怪我们。”

“责怪?”

“就是责怪我和我老婆——他的妈妈望和,为什么会生下他这样一个孩子。”

“你有这种自责的念头吗?对不起,可能我说得不恰当。”

“自责?”征顺稍作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并不是没有自责过。但在这个宅子里也是没有办法呀。因为那个——那个病是浦登一族人所要背负的风险之一。”

唉,又是“没有办法”吗?玄儿以及阿清自己都这样说过。但那所谓的“风险”究竟是什么呢?“浦登一族人所要背负的风险”——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孩子——阿清虽然可怜,但我觉得我老婆更可怜。”

“你是说望和太太吗?”

“今天才和你认识就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自从那孩子的病情明了之后,望和她的心就碎了。所以……”

“心……碎了?”

“虽然和她的姐姐美惟——就是美鸟和美鱼的妈妈表现出的症状有所不同,但是她的确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

我觉得他的说法很微妙。

“心碎了”“陷入疯狂状态”……她到底是怎样一种状况?而且,征顺刚才还说“和她姐姐美惟的症状有所不同”——那是不是说美鸟与美鱼的妈妈浦登美惟也发了疯呢?

那之后,征顺便噤口不语,继续低头看着地面。我不知道是该继续追问下去,还是就此打住。

此时,寝室的门打开了。野口医生、鹤子与玄儿三人走了出来。

8

“蛭山先生怎么样?”

听到我的问话,野口医生卷起脏兮兮的白大褂袖子,失望地摇摇头。站在他身旁的玄儿神色疲惫,叹了口气。野口医生像被玄儿感染般、也叹了口气。

“该采取的措施都用了。”

“难不成——”

“没,暂时保住了性命。但照这种情况,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手腕、肩膀以及好几根肋骨都断了。内脏器官似乎也受到损伤,最糟糕的是头部啊——头盖骨骨折。不拍X片,就无法准确掌握头部的伤势,但据我推测伤势相当严重。”

“那就早点儿送医院。”

我脱口而出。而野口医生则怅然地摇摇头。“就算现在叫救护车来,也赶不及。”

“那就……就用这里的车子把他送到医院。”

“中也君,行不通啊。”

玄儿说话了。他压抑着感情、冷静地说道:

“你应该明白的。就算我们去送,但是要怎么渡过湖泊呢?”

“对啊……”

“昨晚你也看到了吧,这里两艘船的其中一艘划桨的小船已经漂离了栈桥,另外一艘带引擎的船则撞到岸边,撞散了架。而北门船屋中的备用船嘛,刚才你不是也亲眼看到了吗?船屋早就被烧毁,荡然无存了。而且那个浮桥也变成了那样——重点就是现在我们无法渡过湖泊。

“当然,也不是绝对没有办法。我们可以迅速搭一个筏子,把他放在上面,送到湖对岸,或者让谁下湖。”

“游到……湖里?”

“对。在这个大雨天游到湖里,把那个漂流的小船拖回来。”

“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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