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月(第2/5 页)
母亲好像没有察觉到我的这种反应,答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今天早晨已经是第三次了吧……”
“是什么样的恶作剧?”
“玄关外躺着石块。”
“石块?”
“嗯。大概这么大吧。”母亲把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搭在一起,圈成一个椭圆形,“一块不小的石头孤零零地摆在那儿。”
“在玄关的什么地方?”
“就在打开门两步远的地方。如果我没有记错,最早是上星期四吧?怎么也想不到那种地方会躺着石块,所以我早上出门取晨报的时候脚踩在上面,差一点儿摔倒。这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前天和今天早晨,在同一个地方,又发现了类似的石块。”
“就这个?”
“嗯,是的。”母亲一面往茶壶里倒着热水,一面说道,“是不是很奇怪呀?又不会是自己滚过来的,怎么看都觉得是谁放在那里的。”
“……”
“所以,我才觉得可能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但是,偏偏又发生在大清早。小学生会在上学前做出这么淘气的事吗?要是养猫人家的门前放着空罐头、空瓶子什么的,似乎就要多加注意了,可我们家又没有养猫。”
“猫和空罐头有什么关系?”
“据说是用来捕猫的。”
“捕猫?”
“似乎白天先踩点查看,找找养猫的人家。要是谁家养着不错的猫,就在那家的门口放上一个空罐头做记号,晚上就去那家捕猫。”
“用那些猫咪的皮缝制三味线吗?”
“大概是吧。”
捕猫的事姑且不说,在玄关放石块确实是件奇怪的事。我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件事。
真如母亲所说,是附近小孩子的恶作剧吗?还是……
和前几天在信箱里放玻璃碎片不同,放置石块本身并不能给我们造成多大危害,至多像母亲那样不留神踩上去,差一点儿摔倒。因此,我总觉得,在“恶意”这一点上,两种“恶作剧”的性质并不相同。
可是——
(孤零零地摆放石块……)
我总觉得有什么缘由。
(到底是什么呢?)
“想一,”母亲看我停住筷子沉默不语,不禁担心地问道,“你怎么啦?”
“不,没什么。”
“最近你经常闷闷不乐的。”
“是吗?”
“没什么事就好。再添碗饭吧?”
“不用了,我已经……”
母亲忧心忡忡地看着放下筷子的我。过了一会儿,她一边帮我沏茶,一边用爽朗的语气说道:“喔,对了,我说想一呀,我早就想过要不要把公寓的人都叫来一起吃顿饭呢。”
“啊?”
“前几天,跟仓谷先生聊了几句。他说他一直过着单身生活,吃饭时冷清得不得了,还净在外面吃。所以我就想一起请来辻井先生,可能的话连木津川先生也请来,做一顿火锅给他们吃,怎么样?对于他们这些独居者来说,一定会很高兴吧?”
“为什么……”我皱皱眉头,但是,当我察觉出母亲这唐突建议中包含的良苦用心时,便放弃了反对的念头。
“偶尔跟与自己大相径庭的人接触一下也不错,想一,对吧?”
这么做,其实并不是为了那些人着想。她觉得这是为了我好。
为了患上孤独之症(在她看来?)的我……不,不是的,这或许也是为了她自己。
“既然您这么说,那就照办好了。”我回答道。
如果母亲这么认为的话,我没有异议。何况……没错,对我来说,现在的确需要找个机会和他们聊上一聊,不是吗?
虽然我并不清楚这些“恶作剧”——信箱的玻璃碎片事件与这次的石块事件——是否为同一人所做,但至少那个仓库的人偶事件的“真凶”很有可能是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如果以“失明”这一理由将木津川伸造剔除,那“真凶”很有可能就是仓谷与辻井之一。
平时我几乎不与他们照面。如此一来,不正是可以不露声色地打探消息的好机会吗?
“那我就问问大家什么时候方便。”母亲开心地笑着说道。
5
心情不错的时候,我会去稍远些的地方。
我非常喜欢从银阁寺通到若王子的“哲学之道”,因此常选择游客较少的时段去那里。上个月发现女童尸体的寺庙就在这条路附近。
我并不讨厌古刹或神社,所以有时会去南禅寺和下鸭神社。这种步行去稍有些远的地方,我大多会骑自行车去。
可是,那辆自行车的刹车坏了。
那是发生在十月十六日星期五下午的事。
我骑车出门后不久便察觉出车况不对劲。无论怎么握紧刹车,前后轮都完全刹不住。
我骑着车刚开始下坡道,速度就相当快了。我急忙将双脚撑地,想使劲停住车子,但它没有马上停下。
前方走来几名放学回家的孩子。他们闪到道路两旁,吃惊地停住脚步,看着疾驰而过的自行车。我此时想必一定非常惊慌。
本来我的运动神经就非常迟钝,加之急于避开孩子而失去平衡,最后笨手笨脚地摔倒在地。
孩子们“哇”地喊了起来,接着哧哧地笑了——老大不小的人骑着小型自行车摔倒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吧?
左边的膝盖、肩膀及肘部重重摔在柏油路上,使得我好一阵子喘不过气来,身子也动弹不得。
“大叔,你还好吧?”一个孩子不忍看我这副样子,过来问道,“要叫救护车吗?”
我总算从地上爬起来,摇了摇头,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孩子们喧闹着走开了。我像是跟在他们身后似的,扶着摔弯的车把返回家中。
衬衣手肘部分破了,露出的皮肤上渗出了血。裤子倒是没有擦破,但膝盖和肘部一样疼痛。
我并未急着处理伤口,而是一回到家就立即检查刹车。于是,我终于弄清了一件事——
连接手刹杆和车闸的两根钢丝断了。
6
十月二十日,星期二的晚上。
母亲邀请绿影庄的房客到正房,围着暖炉,一起享用鸡肉火锅。莫说是仓谷,就连辻井也出乎意料地接受了母亲的邀请。
“劳您费心惦记着,只是……”听说木津川婉言谢绝了母亲的好意。较之身体上的障碍,他似乎更介意自己与其他两人的年龄差距。
难得凑在一起热闹热闹,母亲也跟水尻夫妇打了招呼。偏偏道吉老人因感冒而卧床不起,但乐于助人的纪祢太太还是帮母亲准备了食材。
最后,这次聚餐仅有四人。尽管如此,也比平常热闹了许多。
起初,仓谷和辻井还规规矩矩的。酒劲儿上来后,他们渐渐露出本性,变得健谈起来。几乎都是母亲陪着他们说话,我专心致志地扮演听众的角色。
“所以我说嘛,做研究生真不容易呀!笨蛋教授这么多,可就算他一脑子糨糊,当着他的面儿,总不能管他们叫‘糊涂车子’吧?”仓谷两颊通红。他不断地发牢骚,表情却很放松。
“可是,仓谷先生迟早会荣升为K**大学的教授吧?”
听母亲这样一说,仓谷挠着头说道:“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再说了,我上头的博士还有很多呢。先前,老家的爹娘听到我考上研究生,那高兴的呀!可这阵子,他们似乎也明白这趟水的深浅了,没准儿还希望我能随便找个饭碗,也算有个交代呢!”
“可要我说,你总算有个好身份呀。”辻井苍白的脸上也飘起红云。我总觉得他话里带刺。辻井边不住舔湿嘴唇,边吊着眼角讽刺般地说道:“至少也相当于旧帝国大学的博士生大人呀!从长远来看,你可是前途无量呢。”
“算了吧。辻井老兄你二十几岁就获得新人奖登上文坛,不是挺厉害的吗?我也想当个小说家啊!可惜我根本没有那个本事。”
辻井自嘲般哼了一声。“就算跻身文坛,写不出畅销作品照样糊不了口呀!顺便告诉你,畅销不畅销,这玩意儿实在是搞不清楚,并不是优秀作品就一定畅销。”
——自己就是最佳案例。很显然,辻井就是这种想法。
“不过,我还是很羡慕你啊!”
“随便你。”
“你在晚上创作吗?”
“随时随地,毕竟我还要打工嘛。话说回来,你弹的吉他真是让我挠头!虽说换了房间,情况略有好转,但附近的小孩儿依旧吵得要死。”
“哦,这么说来,也许我弹三味线也打搅到你了吧?”母亲说道。
辻井露出苦涩的表情,回答道:“怎么会,哪里的话。”
“喔,对了,仓谷先生,”母亲突然转移目光,“你找到前些日子逃走的那只仓鼠了吗?”
“唉,后来还是没……”仓谷不好意思似的将目光转向我,“那晚实在很抱歉。”
“没关系,不用介意。”
“还是没找到它吗?”
“是的。那家伙身手可敏捷了。”
“它会不会在家里的某个地方住下来了呢?”看起来,母亲并不讨厌那只仓鼠,“过一阵子,仓鼠和家鼠生的孩子就会在家里蹿来蹿去了。”
母亲咯咯地笑着,脖颈呈现出粉红色。自很久以前起,她就喜欢喝酒。池尾父亲健在时,每晚夫妇二人都会相对小酌。如今,母亲依旧会在就寝前喝些清酒或是啤酒。我偶尔会陪陪她,但基本上属于不太会喝酒的那类人。
尽管如此,今晚有人频频劝酒,我就照单全收。在并不算非常惬意的酒意之中,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对话有——
“我说,那件杀害小孩的案子,凶手已经逮住了吧?”仓谷说了起来。
“第一起案子就发生在离这儿不远的水渠,对吧?第二起案子在法然院。报纸上写着是同一个人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没听说有人被抓住了呀。”母亲弹了弹薄荷烟的烟灰,回答道。她一喝酒就会抽上一支烟。
“真是一起令人讨厌的案件!为什么要杀害无辜的孩子呢?”
“不会是变态狂下的手吧?”仓谷瞥了辻井一眼,“辻井老兄,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凶手是什么样的家伙?要是破不了案的话,还会发生第三起案件吗?”
“喔?这个嘛……”辻井边回答,边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我对实际发生的案件没有兴趣。眼下光是考虑我那部小说里的杀人案件,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