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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旧馆”其六(第5/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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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一推测正确的话——

(凶手就是……)

就在这时,从开着门的卧室里,突然窜出一个高举着一只手的黑影。从眼角的余光中,瓜生捕捉到了那个黑影,他条件反射般地放下照片,站起身来。一时间,他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瞪着眼睛不知所措。

黑色“灵衣”,头戴兜头帽,苍白的面具覆在脸上。

是凶手!瓜生反应了过来。

他抬起胳膊想自卫。但是受到药物影响,他的动作变得迟钝。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根类似拨火棍的铁质凶器已先一步落了下来,砸碎了他的头盖骨。

他甚至来不及喊一声救命,就撞翻椅子,跪倒在地。这一记重击使他眼前发黑。他感觉到温热的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举起双手想竭力防御下次攻击。但这么做亦是枉然——

凶手毫不留情的一击,打碎了瓜生的前额。

与此同时,外面走廊里的挂钟齐声敲响了凌晨一点的钟声,这声音淹没了从音乐盒里流淌而出的《婚礼进行曲》的旋律。

8

江南好不容易才把小早川扶起来,又好不容易把他安顿到了椅子上,然后一边哄着让他听话,一边把他手里和脚上扎的玻璃碴弄了出来。小早川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钟声吵死了,我睡不着啊”、“我不想死”、“放我出去”、“人不是我杀的”之类的话,而且说着说着又要发狂。江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按住。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安静下来,疲惫地趴在了桌上。江南把他留在这里,走出大厅。凌晨一点的钟声响彻四周,像是在催促着他,他迅速朝瓜生前往的“钟摆间”追去。

(鹿谷先生……)

奔跑在长长的走廊上,江南脑海里浮现出了鹿谷门实的脸。有段时间没想起他来了,江南在心中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啊,鹿谷先生……)

江南痛切地想,要是他在这里该有多好。

江南觉得,虽然到现在为止也说不准鹿谷究竟能有多可靠,但至少面对着他,就算是身处于这种危急状况之下,也可以毫无保留地向他袒露心迹。在三年前的那次事件中,和他一起东奔西跑的日子,则宛如童年回忆一般,悠远,绵长,令人怀念。

他到达“钟摆间”,打开门冲了进去,随即发出悲痛的呼喊。

“瓜生君!”

在房间中央偏左的地方,瓜生民佐男满脸是血地倒在墙边的书桌前。

“瓜生君……”

袭击他的凶手可能还潜伏在附近——此时的江南也许应该如此这般充分提高警惕。但事态的急速恶化,使他无法冷静应对。

江南径直奔到瓜生身旁,跪在他那布满了血淋淋伤口的头边。

“喂,瓜生君!”

他完全没有反应。不管是紧闭的双眼,还是半张的嘴唇,都没有丝毫动静。

江南把耳朵贴到瓜生嘴边,发现他没了呼吸。再摸摸脉搏,感觉体温尚存,但心脏的跳动已完全停止。

“啊,太惨了……”

椅子倒在尸体旁边,江南摸了摸座位,发现手感温热,这说明直到被杀之前,他都是坐在这把椅子上的。

视线转向桌上。

红色天鹅绒小盒的盖子还开着。这应该是那个音乐盒,但它并没有发出声响,大概是发条走完了吧。

江南站起身去检查盒子内部,只听得他“哎呀”了一声。原来是一直放在盒子里的银发饰和胸针还在,但本该和它们一起放在这里的那张照片却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随即就发现那张照片正被仰面倒在地上的瓜生死死地攥在右手里。江南再次跪到尸体身旁,略微踌躇了一会儿之后,他掰开瓜生那尚未开始僵硬的手指,取出那张已彻底被折弯的照片。

瓜生应该是坐在这把椅子上,打开音乐盒,查看这张照片时遇袭的。不过——

看上去瓜生头上的伤不是来自身后,而是从正面击打形成的。那样的话,当他发觉凶手袭来的那一瞬间,肯定会有所抵抗。但在生死关头,他却如此牢牢地攥住这张照片,让人觉得有些不自然。

想到这里,江南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瓜生很可能是在遇袭之后、断气之前,有意识地拼命握住这张照片的。这样的话,他是不是想要暗示些什么呢?这不就是推理小说中所谓的“dying message”——“死前留言”吗?

江南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

照片上只有坐在轮椅上的永远和站着她旁边的由季弥这清丽的姐弟俩,拍摄地点应该是“旧馆”大厅。

瓜生到底想通过这张照片暗示什么呢?他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当一个非常简单的答案,正要从他那被睡魔纠缠、运转迟缓的头脑中跳出来的时候——

他的颈部后方突然受到猛烈一击。不知何时悄悄溜到江南身后的凶手,又用打死瓜生的凶器砸向了江南。

他都来不及回过头去看一眼,便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呻吟,倒在地板上。他倒下的位置刚好与瓜生的尸体排成一列。这一摔,那个倒三角怀表也趁势从江南“灵衣”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滚落到地板上。

在狂风暴雨声中,他仿佛听到有谁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随后便失去了知觉。不过这对江南来说,实在是算得上幸运吧。

9

凌晨两点半的钟声,让小早川茂郎的神志清醒了过来。

手上、脚上各处的疼痛,终于能够被正常地感知了,疼痛源自玻璃片扎破的伤口。没有干透的血迹黏黏糊糊,和疼痛一样让人难受。

小早川坐在椅子上环视四周。

倒在地上的装饰柜,散落在各处的玻璃,还有一堆砸烂的钟表……

(到底我……)

(干了些什么啊……)

但这种自问,恐怕不过是他的意识自我防御的产物。

虽说失去了理智,但也不是彻底发疯。既没有醉到人事不醒,也没有歇斯底里加剧导致人格分裂。自己在这里干了什么,虽然记忆多少有些空白,但心里还是有印象的。他明白,如果以理智的眼光来看,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地愚蠢、可鄙。不过——

正因为他不愿主动承认自己刚才的丑态百出,所以在稍稍恢复了一些平静后的现在,他的意识像故意似的自问不停。

(我……)

他沉浸在无尽的空虚之中,紧紧抱住了头。

那时——馆内的钟一齐敲响午夜零点的钟声时——在那类似尖厉哄笑的声音旋涡中,我的头脑里勉强保持的理性之弦彻底绷断。于是……

大厅里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既听不到说话声,也感觉不到有人存在。

“江南!”小早川呼唤着部下,“江南!瓜生君!”

无人应答,能听到的只有敲打屋顶的雨声、呼啸的风声以及那些幸免于难的钟表发出的窃窃私语。

“江南?瓜生?”

小早川又喊了一遍才终于想了起来。对了,他们俩去找从房间里消失的新见梢去了……

去追他们吗?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他就马上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到底还是没有这个勇气,不敢一个人走上那条昏暗的走廊。

他们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在这里老实等着比较好。不然,就还是把自己关到屋子里去吧。

小早川叹了口气,紧接着又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抬头仰望。

半球形的天花板上,排列着像钟表盘一样的圆形天窗。十二块厚厚的有色玻璃,怀抱着漆黑的暗夜。

能不能从那里逃出去呢?

他突然想到。

设法从那个窗户……

这是最开始研究逃跑计划时,已被大家否定了的方案。因为窗户的直径只有二十厘米左右,就算是五六岁的孩子也很难钻出去。但是——

就没办法了吗?

小早川像看着救命稻草一样一直盯着那漆黑的窗子。

总之,先得把玻璃打碎。那样一来,旁边的泥灰多少都会掉下来一些。之后,只要一点点地把洞口扩大,至少能让头伸出去,就可以大声呼救了……

(对,只能这样了。)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即使能伸出头去呼救,又真的有人会听到吗?再加上外面依旧狂风暴雨,这种办法成功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但是,此时的小早川早已没有闲心去冷静地分析这些了。

(总之,要打破窗户!)

(打破它!)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现在的心理活动和刚才砸毁大厅里钟表时的完全一样。

小早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重新穿上刚才甩到一边去的拖鞋。他想起储物间里好像有把长柄墩布,觉得用它肯定能打破窗户。

他急忙从位于小梢卧室隔壁的储物间里拿来墩布。他爬上桌子,举着墩布,不用踮脚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戳到天花板。

他双手紧握墩布杆的一头,用另一头对准上面的一扇窗户,猛地一捅。第一下没有捅到玻璃,却把周围的泥灰敲掉了一些。第二下也没有成功。也许是身体里还残存着酒精的缘故吧,他脚下打晃,怎么也无法精确地瞄准目标。

第三下,终于戳到了窗户。

“啪”的一声,手中一震,深绿色的玻璃上出现了一道白色裂痕。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重新握紧墩布,继续朝上捅。这时——

不知捅到第几下,碎玻璃片一下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向旁边闪躲,结果脚却踩空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横着摔到地板上了。

他觉得好像有那么几秒钟,意识一片空白。再睁开眼时,头部和肩膀剧烈疼痛,而且好像咬破了舌头,嘴里泛起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小早川喘息着,想要站起身来。

伸出去的左手碰到一件软绵绵的东西。扭头一看,渡边凉介的尸体就在眼前。盖着尸体的毛毯卷了起来,露出了他那被敲碎的头部。两只翻着白眼的眼睛鼓出眼眶,像是想诉说怨恨一般瞪着这边。可能因为尸体已开始腐烂,一股异样的臭味扑鼻而来。

“呜哇!”

小早川慌忙把手缩了回来,连滚带爬地离开尸体。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混杂着酒精的胃液涌了上来。他忍受不了,重又俯身趴倒在地。

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之后,小早川慢吞吞地直起身来。这时——

“嗯?”

突然,他在刚才一直站在上面的那个嵌着个大钟的圆桌下看到了一个之前没见过的东西。他停下身来。

“什么玩意儿啊这是?”

小早川手脚并用地钻到桌子下面去看。中间有一个四方形盒子——可能是钟的驱动装置——它的侧面贴着那个东西。那是一个黑色的小东西,它究竟是……

就在他想伸过手去一探究竟时——

露在桌子外边的腰部遭到一记重击,力道大得连头顶都能感受到震颤。小早川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扑倒在地。紧接着,同一部位又连续挨了好几下,他的衣服下已皮开肉绽。

情况已经很明显。

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与恐惧中,小早川被绝望击垮了,他把身子团成球形,从桌子下面滚了出来。

“别打啦!”

泪水模糊的双眼终于捕捉到了袭击自己的人影。疼痛与打击使小早川无法起身,他惨叫着:

“别打了!饶命啊!”

但凶手毫不留情,沉默着重又举起带血的铁棍,对准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妄图逃命的小早川的后脑,砸了下去……

几分钟之后。

目光离开一命呜呼的《CHAOS》杂志副主编,凶手从容不迫地抬头仰望天花板。排成钟盘形状的那些天窗中的一扇,已被打破了。

必须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做起来肯定很费劲吧。不过……

凶手面无表情地把视线转向桌上的大钟,确认着时间。

凌晨两点四十分——时间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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