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5 页)
我相信林建笙是无辜的。
他虽然绰号“鬼建”,是个冲动、粗鲁、蛮不讲理的家伙,但我相信他没有杀人。
那个曾阻止我送死的男人,不可能变成狠心屠杀孕妇的恶魔。
我当天知道笙哥被通缉时,便感到内疚──他之前约我见面,说不定是要跟我商量妻子婚外情的事。只要我跟他灌几杯酒,他便不会去郑家找碴儿,更不会变成嫌犯。
但我那天为了自己的工作,冷淡地说了两句便把他打发掉。
我背弃了他,在他最需要我时背弃了他。
但我真正的罪责,是在三月三十日被判处的。
我在街角一直等笙哥,但他没有出现。当我听到扰攘,跑到车祸现场时,我看到那辆撞得扭曲变形的车子,以及被抬出来、血肉模糊的林建笙。
就像当年父亲被轧在轮子下的模样。
我站在凑热闹的人群中,感到莫名的恐惧。在马路另一边的人行道上,满是路人躲避时留下的物品。有菜篮、书包、手袋、公事包……还有零散的、形状不规则的血迹。
他们的死──包括笙哥的死──也是因为我的错误决定。如果我没有打算让笙哥躲藏在我家,这意外便不会发生。
直至现在,我仍相信林建笙是无辜的。
即使社会上每个人都认为他是双手染血、杀人如麻、草菅人命的凶手,我仍深信他是无辜的。
“我蹲过这么多年苦窑,条子恨不得让我顶罪,干手净脚!”
笙哥临死前在电话中这样说过。
笙哥去世后,我一直想联络警方,向他们保证林建笙并不是凶手。可是我知道他们不会相信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是林建笙相识的人。
就在我不知所措时,某天在街上遇上那个休班警察。
“妈的,你这家伙走路不长眼吗?”“老子跟你说话!你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算什么呀!”“干你妈的,你还不停下来?你信不信我抓你回去关你两天?”“老子就是警察!我看你不顺眼,揪你回去告你行为不检也可以!”
果然,警察都是浑蛋。当我回过神来,我已坐在那家伙身上,打得他满脸是血。
从那天开始,我便知道要替笙哥平反,得靠自己。
警方不会调查的,便由我去调查。
我要独力找出真相,揭破这个混账社会的虚伪,让每一个曾蔑视笙哥的浑蛋,低头承认自己的错误──这就是我部署多年的计划。
结识许友一、搜集情报、雇用私家侦探打听案件关系者等,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第二步便是亲自调查,即使要冒充警察,我也一定要把真相找出来。
我深信郑元达另有仇人。这名真凶碰巧在笙哥上门找碴儿当天行动,才会让笙哥蒙冤。只要接近吕慧梅,向她查询她妹夫当年的交友关系,一定会找到那个真凶的影子。
拍摄东成大厦血案的电影给我很大的方便。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向许友一请教模仿警员的办案手法,更可以偷走道具证件,在冒警侦查时用上,而万一被截查,亦可以推说是拍戏所用。
只是,没想到在执行计划第二步前,我遇上失忆这种意外。
陆医生他们不知道的是,除了他们说的三个巧合外,我在脑内演练冒充许友一警长已演了上百次。这才是决定性的,令我以为自己是许友一的第四个原因。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关系了。我一直以为在笙哥闯进郑家前,真凶先走进房间,杀害郑氏夫妇,笙哥只是代罪羔羊,就像电影《亡命天涯》一样。可是照许友一的说法,银行监视器能证明笙哥是唯一从窗户闯入郑宅的人。
那么,凶手会是谁?
从尸体的状况来看,凶手是怀有极大的恨意,所以笙哥有最大的嫌疑。有人比他更痛恨郑元达夫妇吗?
会不会是郑元达的其他情人?李静如说过,郑元达除她外还有几个女人。可是,情妇杀害正室不出奇,连情夫也干掉,便不太合理。
等一下。我回想许友一的说法,那好像有一个漏洞。
银行监视器证明的,只是笙哥是唯一一个进出巷子的人。如果真凶是从屋顶游绳而下……
凶手是大厦的其他住客?
不对。警方一定已经调查过大厦的所有住户。如果有人跟郑元达夫妇有关系,警方不会单单把矛头指向林建笙。
只有笙哥有合理的杀人动机。
有点头痛。
我摸摸额头,伤口传来刺痛感。我想麻醉药已经失效。
时间是凌晨一时三十分,窗外传来暗淡的灯光,但我没有睡意,躺在病床上继续思考案件。
──“BA10区也涉及凭知识和记忆推论出猜测和决定的功能,你之前这部分的功能受损,你以为合理的推论也可能只是错觉。”
我想起陆医生的话。也许我现在觉得合理的想法,其实全无逻辑可言。我除了精神上一塌糊涂,就连理性也渐渐失去了。
该死的PTSD、该死的脑硬膜下血肿、该死的解离。
我突然想起阿沁。
我想起她在餐厅时向我询问我的创伤的样子,想起她在山坡上懊恼哭泣的样子,想起她早上情急困窘的样子,想起她跟吕慧梅谈大卫·鲍伊的样子……
那时候……
我倏地坐起身子。
──“就叫‘出卖世界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