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5 页)
“她今天还以为你是妈妈吗?”阿沁讶异地问。
“怎么可能啊!”吕慧梅爽快地笑出来,说,“虽然人人也说我跟秀兰外表相像,小孩子很敏锐的,她一早已经知道她父母不在了,只是我一直担任母亲的角色,带她去学校面试,参加家长会,我和她的母亲没什么分别吧。”
原来如此,我明白吕慧梅辞职和搬家的理由了。她是为了照顾外甥女。也许这也是她坚强起来的原因,毕竟她肩负起照料小安的责任。说起来,小安的样子还有几分像吕慧梅,尤其是那双眼睛,外人把她们当成母女也不足为奇。不过,吕慧梅说她跟妹妹的外表相像?我觉得有不小的差距吧。我依然记得吕秀兰死亡时那副艳丽诡异的脸孔。
“那天……”虽然说对方不介意,提起当天的事情仍有点令我难以启齿。“案发当天,吕女士跟小安一起发现凶案,有没有令小安蒙上阴影?这些打击对小孩子不一定有即时影响,搞不好在青春期那些可怕的回忆会一一浮现……”
我听过医生说,小孩遇上这种事件,患上PTSD的可能性极大,影响可以很深远。
“小安没见过那情形。”吕慧梅摇摇头。
“没有?我记得当年的报告说你早上带着小安从七楼的家回到郑宅揭发凶案……”
“不,只有我一个人回去罢了。”吕慧梅说,“秀兰自小便十分任性善妒,我不知道她跟妹夫会不会还在吵架,所以独自去看看,打算确认他们夫妇消了气才让小安回去拿书包和校服上幼稚园。那时小安还在我家睡得很熟,她没看到那……可怕的景象。”
“幸好你想得周全……”阿沁话到一半便打住,看来她发觉这才不是什么“幸好”的事情吧。
“没关系,”吕慧梅摆摆手,说,“我也是这么想。如果小安看到那情形,恐怕会让她走不出那噩梦,没法像现在这样健康地成长。我的童年很糟,我明白小孩子的成长时期很重要,所以我想尽力保护小安。”
“你那时已经很疼小安了吧。”我特意岔开话题。
“对呢,那时候我也经常照顾小安。我想我这个阿姨蛮称职的。”吕慧梅幸福地笑着。“所以那个人来到妹夫家吵闹时,我想也没想便带小安回家了,万一他们夫妇之后打起来,也不会伤到小安。”
“他们试过打起来吗?”阿沁插嘴问道。我已经把话题带开了,阿沁却拉回来──也许刺人家的痛处是记者的习惯?
“嗯……偶尔罢了,其实都是秀兰发脾气,妹夫倒不会还手。”吕慧梅苦笑一下。“不过,我不会责怪秀兰。假如我是秀兰,知道丈夫在外面惹了一身风流债,还可能弄大了情妇的肚子,我也会发飙吧。”
“郑元达有私生子?”我稍稍吃惊,问道。
“不,我只是说‘可能’。”吕慧梅答。
“那个人……林建笙在门外扰攘时,你们应该吓怕了吧。”阿沁说。
“对,其实秀兰一早已怀疑丈夫有外遇,只是没料到对方是有夫之妇,那个老公又是这样的一个危险人物。当隔壁的胡老先生走出去跟他理论时,我担心胡老先生会被他殴打呢。”
“什么?你是说邻居曾阻止林建笙吵骂?”我又发现一项报告没提到的细节。
“是啊,胡老先生虽然年迈,但仍很大火气,骂人的话很呛又不怕死。林建笙大吵大骂,胡老先生看不过眼,走出走廊说他骚扰居民,再不走便报警。听胡老先生说,林建笙举起右手作势要打他,胡老先生不但不怕,更伸长脖子让对方揍下去,骂着对方敢打下去便报警。林建笙愤然收手,多骂几句便离开了。”
这有点不妥。那股不协调感随着吕慧梅的话再一次在我的脑海中跃动──纵使我没法弄清楚什么地方不妥当。
“卢小姐,”吕慧梅突然说,“关于小安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写得太详细,可以的话最好连名字也不提。我不想她在学校的生活受影响,你明白,小孩子的心灵是很纤细的。”
阿沁面有难色,但仍回答道:“好的,我明白了。我只会提及你收养了外甥女,但不会详细说明。”
“谢谢你。麻烦你也别提及我们住在元朗,我怕那些长舌的家长会猜到小安的身份。”吕慧梅向阿沁鞠躬。看样子对吕慧梅来说,小安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之后再谈及一些针对治安的话题,还有对政府对刑事案件受害者的遗孤有没有足够支援的看法。
“吕女士,今天的访问也差不多了,谢谢你抽空跟我见面,也谢谢许警长的帮忙。最后我想问问两位,你们对林建笙这个人有什么感想。”
吕慧梅望望窗外,再回头说:“林建笙虽然干了好些可怕的事情,伤害了很多人,我不会说我原谅他,但我想,他的所作所为给社会带来警惕,让我们知道幸福的可贵。”
阿沁和吕慧梅望向我,我却一时语塞。我索尽枯肠,只能说出老套的台词:“香港警方会全力打击罪恶,所有市民应该引以为鉴,别跟林建笙走上同一条路。”
阿沁的嘴角微微上扬,看来她看穿了我正气凛然背后的窘态。她从手提包里拿出小巧的数码相机,说:“我想为两位拍几幅照片,选一两张刊登在专题报道里,可以吗?”
我点点头,但吕慧梅说:“我不想刊出我的样子。”
阿沁愣了愣,她大概没想到吕慧梅会提出反对。
“这个……只拍侧面可以吗?”阿沁仍不死心,毕竟缺乏照片的报道对读者的吸引力大减。
“还是不太好吧。”吕慧梅斩钉截铁地说,似是没有转圜余地。
她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达成共识,便是我跟吕慧梅面对面坐着,照片会拍到我的正面以及吕慧梅的背影。没想过我突然由配角升级当主角了。
“好,请你们保持这个样子……”阿沁举着相机,站在大厅的一角,说道。
我挺直腰板,装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希望照片出来不会太滑稽。可是我撑这个别扭的笑容撑了快半分钟,阿沁仍没有按下快门,只是不断地按着相机上的按钮。
“还没好吗?”我问。
“呃,不好意思,我有点搞不懂……”阿沁狼狈地按着相机,说,“这相机是新买的水货,界面都是日文的,我似乎按错了模式……”
“让我看看。”吕慧梅站起身,走到阿沁身旁,看着相机上的显示屏,伸手按动按钮。“你要选自动模式还是人像模式?这个‘PO-TO-RE-TO’就是人像模式。照片要在杂志上刊登,分辨率选最高吧,偏色可以PS一下,反正换成CMYK四色印刷照片也会失去原来色调,但如果图片没有300dpi以上美编会难以处理……”
“啊,劳烦你了!谢谢!”阿沁说,“吕女士你连日文都懂?”
“只是一点点而已。”吕慧梅笑道。
拍过照片,我们跟吕慧梅说几句客套话后,离开了房子。阿沁突然想起某件事似的,在庭园回头跟吕慧梅说:“吕女士,请问有没有你和你妹妹一家的照片?可否让我们刊登?如果你不愿意出镜,我可以把你和小安的样子做处理模糊掉的。”
吕慧梅稍稍皱眉,说:“很抱歉,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真的没有这样的照片。搬家时相簿都遗失了。”
“这样吗,真可惜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阿沁的表情蛮失望的。
我们沿着小径回到阿沁的迷你车里,刚坐回驾驶座,阿沁便说:“许警长,今天真是麻烦你了。看来资料蛮丰富的,这篇报道应该能顺利交差。你现在要回西区警署吗,还是你说有事要处理?我可以载你一程。”
我本来想跟阿沁说,叫她载我到医院,可是我的头突然痛起来,刚才对话中的不协调感又一次展现在眼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我渐渐看清楚问题的所在。
“刚才吕慧梅说邻居胡老先生曾跟林建笙理论?”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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