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空幻之人(第1/5 页)
当晚,菲尔博士把自己关进书房旁的小隔间里,那是他用来从事所谓“科学实验”的去处;菲尔太太向来却说他在那里纯属“胡作非为”。其实,喜欢“胡作非为”何尝不是人类最宝贵的特质之一?兰波和多萝西都自告奋勇充当助手,但博士此次异常严肃,谢绝打扰,兰波夫妇二人讨了个没趣,只得悻悻告退。不知疲倦的哈德利早已告辞去核查不在场证明。针对菲尔博士的实验,兰波只提了一个问题。
“我知道你想破译这些烧焦的纸片,”他说。“我也明白你觉得他们至关重要。但你究竟想找出什么呢?”
“最糟糕的东西,”菲尔博士答道,“同时也是昨晚令我迷失方向的根源。”
他困倦地摇摇头,把门关上了。
兰波和多萝西分坐壁炉两侧,四目相对。屋外漫天大雪,绝非适宜出门远游的夜晚。兰波本欲邀请曼根共进晚餐,叙叙旧情;但曼根在电话里说萝赛特显然不宜离家,他最好留下陪伴她。菲尔太太也去了教堂,所以只剩兰波夫妇在书房里剖析案情。
“从昨晚开始,”兰波先发表见解,“我就几次听到所谓用于解读烧焦纸片的格罗斯鉴定法,但似乎谁也不了解其中的原理。我猜那是一种化学药品混合物之类的东西?”
“我知道,”多萝西得意扬扬,“今天下午趁你们在外东奔西跑,我做了点调查。而且我敢打赌,即便这方法极其简单,也无济于事。白费功夫而已!”
“你读过格罗斯的著作?”
“唔,读过英文版。其实很简单。是这样:这种理论认为,将书信丢进炉火后,只要留心观察,不难发现烧焦部分的字迹反而显得分外清晰;通常是黑底白字,或黑底灰字,有时颜色可能正相反。你可曾有过这种经验?”
“恐怕没有。来英国之前我几乎没见过开放式的壁炉。真有此事吗?”
多萝西皱起眉头:“如果是印有字迹的硬纸盒、肥皂盒之类,还挺管用。但普通的手稿——总之,鉴定步骤如下:用图钉把一沓透明的描图纸钉在纸板上,再用胶水将烧焦的纸片粘于描图纸上,然后用力按压纸片……”
“都烧成那样了,怎么压?不怕压碎吗?”
“啊哈!格罗斯说了,窍门就在这里。必须先对纸片进行软化处理。事先将描图纸放进两三吋高的框架里,摆上所有纸片;接着在上面铺一条折叠了好几层的湿布,令纸片吸水润泽,自然延展开来。彻底舒展且固定后,沿每块焦纸的边缘将描图纸割开,移到玻璃板上,像玩字谜游戏似的排列重组一番。然后,在第一块玻璃板上再覆盖第二块玻璃板,边缘加以固定,对着光线,其中的字迹便一目了然。但我敢打赌——”
“不如亲手实践一下。”兰波一时兴起,摩拳擦掌。
点燃纸张这一步就出师不利。兰波先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旧纸片,擦了根火柴将其点着。虽然他试图控制速度,纸片还是腾地一下被火苗裹入,四边向内卷曲;他一松手,纸片就飘落到壁炉边,残骸枯焦呈伞状,长度尚不足两吋。他们跪在地上,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出任何字迹。兰波又烧了好几张,片片皆如柔美的焰火翩然飘散,在炉边灰飞烟灭。他渐渐失去耐心,狂躁地抓过任何触手可及的东西越烧越起劲;越狂躁便越坚信只要操作得当,此种方法必能奏效。于是打字文稿也被纳入实验范围,他用菲尔博士的打字机连打数张“诸位好心人,是时候帮这群人一把了”;最终,地毯上洒满碎纸,一片狼藉。
“说正经的,”兰波的半张脸紧紧贴在地上,眯起一只眼研究纸片,“这玩意岂止是烧焦——根本就烧得片甲不留,远远不能满足实验需要。啊哈!有了!我看见‘这群人’三个字啦!一清二楚。比原本打出的字迹要小得多,焦黑的部分好像还有点萎缩,但好歹能看见了。你还有没有手写的信件?”
新发现令多萝西也备受鼓舞。一张肮脏的信纸贡献了“东十一街”;虽然多数碎片实在脆弱,但经过他们细心处理,“星期六晚上”“宿醉未醒”“杜松子酒”等几个词终于浴火重生。兰波心满意足地站起身。
“如果经过润湿,可以把这些残片摊平,就大功告成了!”他下了结论,“唯一的问题在于,仅凭获得的断章残词能否解读原文的含义。话说回来,我们只是业余练练手而已,以格罗斯的专业水准,效果必然更为理想。但菲尔博士到底想从中寻找什么呢?”
两人讨论多时,不觉夜已深沉。
“既然案情已完全颠覆,”兰波指出,“杀人动机究竟何在?这才是本案最核心、最难解的疑点。根本不存在能将葛里莫、弗雷二人与凶手串联起来的动机!对了,昨晚你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凶手不是佩蒂斯就是伯纳比,现在有下文吗?”
“还得加上那位相貌奇特的金发女郎。”她刻意强调,“你也知道,最令我困惑的就是那件既能变色,又能凭空消失的大衣。看来矛盾的焦点始终还在他们家里,对不对?”她沉吟道,“不,我也彻底推翻了原来的设想。佩蒂斯和伯纳比都不是凶手,甚至连金发女郎也可以排除。现在我有十足把握,凶手的范围可以缩小到另外两人之间。”
“哦?”
“德瑞曼与欧洛克,非此即彼,”她斩钉截铁,连连点头,“记住这句话。”
兰波勉强按下反驳的冲动。“嗯,我也考虑过欧洛克,”他坦承,“但你盯上他只有两个原因。第一,他是马戏团的空中飞人,而你认为凶手的诡计中包含了类似的飞行手法。但就目前掌握的情况而言,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你认为他虽然与本案看似全无关联,却无缘无故地在案件中若隐若现,这往往透露出一股可疑的气息。我没说错吧?”
“算是吧。”
“至于德瑞曼——不错,和葛里莫、弗雷两人的过去都有牵连的,现在应该仅剩德瑞曼一人了。这很关键!嗯。而且,整个晚上从晚餐时间直到夜深——十一点左右,一晚上都没人见过他。但我仍然不太相信他会是凶手。不如这样,我们把昨晚案发前后的事件列成一张大致的时间表,便能一目了然。从晚餐开始,无论大小事件一律计入。这张时间表会很粗糙,毕竟其中诸多细节都来自我们的猜测。除了两起命案的案发时间,以及与之相关的若干证词,其余情况我们知之甚少。但试一试也无妨。晚餐前的时间也不明确,暂且假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