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咫尺(第1/5 页)
在发觉喜欢一个人之后,此前和他有关的时光片段便渐渐清晰起来,在脑海中交错出现。
学校翻修的礼堂在新年前夕投入使用,于是元旦晚会举办地点从室外改为室内,门票供不应求。晚会当天舞蹈团表演的节目是中国古典舞《踏歌》。莫靖言高中时的舞蹈老师曾受过《踏歌》创作者的指导,当初为她编排的《踏莎行》在神韵间与《踏歌》有三分相似,因此她跳起来更加形神合一,行云流水,团里便指认她担任领舞之一。
莫靖言因此拿到了两张所谓的“家属票”,回到寝室她没有声张,而是想着如何邀请邵声来看自己的演出。想来认识两年多,他即将毕业,却从没看过自己正式登台。她很希望邵声能看到聚光灯下的自己,看到她最美好的姿态。
如果现在还有夜晚的攀岩训练就好了,便可以看似若无其事随口问一句:“你们俩要去看元旦晚会吗?我正好有两张票。”想到这儿,莫靖言有些气馁。自天气转冷,训练取消之后,她和邵声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除去堂兄回国时的聚餐,便只有在校园里的偶遇了。
莫靖言鼓起勇气,在BBS上给方拓发了一封信,问他要不要来看晚会;随即又发了一封给邵声,写了同样的内容,只是多加了一句:“我也叫了方拓”。短短两行字,她反复修改数次,斟酌措辞,尽量让自己的邀请看起来不显得唐突刻意。即使如此,发送前她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好像所有心事就此昭然若揭。她忐忑地等着回复,又给二人追加了一封信:“一票难求,就不要向别人炫耀是从我这儿拿到的了。”
方拓很快发来回信,连着写了几个“好呀好呀”,又说,“师父在实验室要很晚才回来,让我先帮他拿票。”
隔了两日,邵声回信说:“票已收到,多谢。”简短平淡,和印象中戏谑促狭的他截然不同。
莫靖言略有失落,回复道:“举手之劳,就当是感谢你平时指点我练习。”
演出当日,台上长袖翻飞,步履翩跹。莫靖言站在焦点位置,甩袖回眸,一颦一笑之间,心中都在想,台下那么多双凝视的眼睛,邵声是否身在其中。歌词唱道:“相亲相恋,浴月弄影。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喜悦和期盼自心底满溢,她身形婀娜,心底丝丝缕缕柔情都萦绕在缠绵的水袖上。
一曲既罢,莫靖言换下演出服,忍不住到观众大厅里去寻邵声和方拓。她记得自己拿到的票是在观众席边缘,于是贴着边缘的过道一路走过去。到了指定的座位附近,只见方拓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台上的相声,不时捧腹大笑。他身边的座位空荡荡的,堆满了旁边观众的大衣。
莫靖言轻轻拍了拍方拓的肩膀,他讶然回头,随即又笑逐颜开:“谢谢莫莫姐的票,你们跳得真好看。”说着他将身边的座位清理干净,“不用再跳了吧,坐下来一起看呀!”
邵声没有来,这个事实让她心中沮丧,莫靖言不发一语,只听方拓还在小声评论道:“刚刚台上的女生们都很漂亮啊,不过离得太远啦,我没看出哪一个是莫莫姐呢……我猜肯定是总在前面领舞的那两个之一。”
莫靖言点了点头。
方拓又说:“哎呀,明明是古典服装,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像藏族舞啊?”
“律动上是有些借鉴。”莫靖言恹恹地解释道,略一迟疑,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一个人来的么?”
“是啊。傍晚师父说,他们几个研究生同学约好了一起去吃火锅。哦,他还说你演出一定会成功,就不用预祝了。”
莫靖言既失落又委屈,轻轻“哼”了一声。
方拓看她不快,笑嘻嘻凑过来:“我知道,我是沾了师父的光。其实,你本来是想请他来的吧?”
心事被看穿,她又羞又气,撅嘴瞥了方拓一眼:“小破孩,问那么多干吗?”
“多明显啊。”方拓依然促狭地笑,“本来,一定是莫莫姐想要感谢师父的耐心教导,我就是搭了个顺风车么。”
莫靖言哭笑不得,不知如何应对,于是拿胳膊肘推了推他:“别那么多话,安静点看演出。”
她想,今天这曲目还真符合心境,让人一下就想到那首《竹枝词》——“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她原本满心希冀,认为邵声一直以来对自己也颇有好感,至少也把自己当作关系亲近的朋友;而他今天忽然爽约,让莫靖言不禁怀疑自己和他的关系,是真的“非比寻常”,还是仅仅是自己的臆想?
元旦过后便进入了繁忙的考试周,这期间莫靖言只见过邵声两次。一次是在食堂,她进门的时候邵声恰好将托盘交到清理台,看见她笑了笑说:“来吃饭啊。”之后便推门而出。第二次是在教学楼,邵声作为助教在楼上的教室监考,两人在楼梯口遇到,莫靖言正和班上同学一边走一边抱怨考试题太偏,此前熬夜复习都没抓住重点。她看见了走在前面的邵声,故意没有打招呼,只是略微提高了音量,暗自希望他能回过头,挑眉一笑,然后揶揄自己两句。他果真回头了,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便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莫靖言有些憋气,自从心意渐渐明朗后,她在邵声面前便开始心跳加速,再也不敢随意说笑,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另有意图的搭讪。而就在她踌躇犹豫之间,邵声已经走远。
直到寒假回家邵声都没有和她联络,方拓打过一次电话,问她什么时候走,是否需要去送站,结果发现他自己还比莫靖言早走一天。她行李不多,于是和几个高中同学约了在车站见面。在去往火车站的地铁上,莫靖言不禁回想起去年此时,是邵声坐在旁边,拎着行李送她去车站。那时他说:“你要知道什么事、什么人对你最重要,其他的都是小困难小问题,努力克服一下就好。”而自己当时问过,什么人对他最重要。结果只换来他的白眼,和一句“不关你事”。
记忆是一处神奇的宝藏。当发觉喜欢一个人之后,此前和他有关的时光片段便渐渐清晰起来,在脑海中交错出现。他的每一句话,每个细微的动作表情,不需刻意铭记,但原来一直存在于心底。就如同你拿到一张久远的老照片,忽然在上面发现了当时并不认得的新朋友,老旧的记忆因此忽然变得新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