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黄昏迷航(第3/5 页)
“当时,伊佐失说了什么教育了迷途的羔羊啦,还有教训了讨厌的蛇女之类的话。”
“唉,蛇女……”
玄儿摸摸尖下巴,再次将目光集中到脚下的青铜像上。
“这样啊——算了,管它是不是伊佐夫干的呢。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把这个抬起来吧。”
说着,玄儿自己蹲在青铜像旁边。
“野口医生,还有中也君,能帮个忙吗?”
玄儿和我抱住铜像的头颈处,野口医生则抱着铜像的腰部,三人同时施力。虽说同心协力,却也非轻而易举。中途,我们曾一度喊起号子重新施力,总算将它放回原位。铜像的侧面有一大块明显的伤痕。那铜像相当重,倒地时的冲击力也非同小可。如果仔细检查,可能还会找到其他伤痕。
“哎呀,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那时,走廊斜对面的门打开,浦登征顺自门内走出来。对面的房间是他的书房——这也是白天美鸟与美鱼告诉我的。
“又出了什么事?”
见到我们三人聚在这种地方,谁都会觉得非同寻常。征顺合好茶色的外套,纳罕地眯起双眼。
“这个青铜像倒在门口了。”
玄儿说道。
“我们三个人才刚把它抬起来。”
“是吗?可是,它怎么倒了啊?”
“姨父您一直待在书房里吗?”
“待了好一会儿,但也没一直……”
说着,征顺瞥了一下手表。
“都这个时间了吗?!哎呀,我大概一个半小时前进了书房,迷迷糊糊地小睡了一会儿。”
“一个半小时……五点五十分左右吗?当时,这个青铜像有没有倒在地上?”
“当然没有啊。如果它倒了,我不可能没注意到嘛。而且那时,望和也和我在一起呢。”
“望和姨妈也在?”
玄儿的声音高了一些。
“怎么回事?”
“我们在东馆碰巧遇上。她还是老样子,似乎在找阿清。我安慰了她几句,带她过来后,她就进去了。”
说着,征顺扬扬下巴,指示着方才堵着青铜像的黑门说道。
“去工作室作画了。”
“这么说姨妈应该还在里面?”
“应该还在吧……”
说着,征顺更加纳罕地眯着双眼。
“玄儿,到底怎么了?”
“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叫门,但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不知道她是在铜像倒下前就离开了,还是人在里面却无法回应。如果她不在里面倒是没有问题,但如果是……”
“怎么可能?”
征顺的表情僵硬起来。他走到工作室前,用力地敲门,边敲边呼唤着妻子的名字。
“望和,是我。你在里面吗?望和!”
“姨妈!”
玄儿也跟着喊了起来。
“您要是在里面,请回答呀。望和姨妈!”
但是,门内没有任何回应。征顺再次唤着“望和”,双手握住门把手说道:
“我要进来了,望和。”
门没有上锁,似乎门上原本就没装锁。
征顺打开了门。而后,又打开室内的照明开关。我站在他身后,目睹室内情景的瞬间,心中的悸动几乎到达了顶点。
“望和……啊……”
征顺率先走进房间,担心地呼唤着妻子的名字。一瞬间,他的呼唤之声变作呻吟,似乎被人勒住了脖子一般。
4
进入房间之后,首先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这间用来当作工作室的奇特室内光景。
工作室大约有二十叠大小,室内飘散着颜料的味道。几个竖着油画画板的画架。既有几近完成的画作,亦有尚处构图阶段的草图。
黑色地板上没有铺设地毯。室内中央的桌上散乱地放着杂乱的画具。在房间正面最深处的中央处,有一个以毫无光泽的黑色大理石搭建的厚重壁炉。其上方的墙壁处镶嵌有与壁炉同宽的长方形红色花玻璃。原本应该安装在那里的烟道被那玻璃取代,可见壁炉只是摆设而已——仅仅如此,还不能称其为“奇特的光景”。在这工作室里,除了画架上的画板之外,还有一个巨幅画板。
进门后左侧墙面便是那个画板。
原本,这面墙肯定与其他三面墙体一样涂成黑色。现如今,整个墙面被当成画板。其上有画——不,确切来说应为“上面正画着画”。不管是谁,都能一眼看出那幅巨作远远没有完成。
作者真的是在脑子里构图后,才开始创作的吗——一眼望去,我便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虽然不能说那幅画像是孩童的涂鸦,但整体看来无序随意,缺乏计划性……从另一方面来说,感觉那是某种破坏性冲动的表现。正是因为这幅尚未完成的大作率先映入我的眼帘——其上杂乱画有各式人、物、建筑一类的东西,才会令人觉得屋内的光景奇特。但是——
当时,容不得我进一步观察,因为眼前发生了比这要严重的问题。
“啊……望和。”
透过持续雨声的间隙,传来征顺痛苦的喊声。
“望和……”
左边的房间深处有浦登望和的身影。房间一角放着登高作画用的梯子,她就倒在那梯子前,一动不动。
“望和姨妈。”
玄儿喊道。
征顺向妻子跑去,玄儿紧随其后。
“姨妈……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野口医生。”
征顺扭头喊着野口医生。
“拜托了,您能帮忙看看她吗?”
野口医生慢腾腾地穿过房间,在倒地不起的望和身边蹲下,拿起她的手臂测测脉搏,又看看她的脸,检查了一下呼吸和瞳孔……很快,他怅然地摇摇头,宣告着结果:
“很遗憾。”
征顺再度呻吟起来,跪在已经丧命的妻子身边,右手紧紧按住额头,不断地用力摇头:
“为什么会这样?”
“正如你们看到的,很显然这是他杀。”
野口医生沉痛地说道。
“才刚咽气不久。缠在脖子上的这个围巾是——”
“那是望和的。”
“这肯定就是凶器。她是被勒死的。从尸体的情况看也是如此。与蛭山先生的死因一样。”
我虽然身在远处,但也能清晰地看到那副惨状。望和倒在地上,脖子上缠绕着的淡红色围巾深陷进去。白天,在舞厅与她相遇时,望和系的就是那条围巾。
现在,望和身上穿着被颜料弄脏的灰色工作服,她就是穿着那件工作服在作画时遇袭的吗?只见她倒在地上,甩出的右手前方掉落一支画笔,附近还扔着一个调色盘。
凶手利用望和佩戴的围巾袭击了她吗?抑或是她在换工作服的时候,将围巾解下。被凶手见到放在椅背上的围巾,就用那个勒死了望和呢?
总之,这与今晨蛭山被害案相同,肯定也是某人蓄意作案。
但是为什么呢?我不得不扪心自问。
这一次,为什么轮到浦登望和非死不可了呢?凶手有必要杀她吗?
“中也君,你来一下。”
玄儿打断了我的思考。
“你看,这里有个东西。”
他在壁炉前弯着腰,看向地板。我胆战心惊地走了过去。
“这东西原本放在壁炉上的。”
说着,他用食指指指滚落在地的东西。
那是方形木箱形状的座钟。木质之处均涂作黑色,表身前面嵌有乳酪色的圆形表盘。在玄儿的催促下,我凑近仔细一看,才发现表盘上的玻璃全是裂纹,指针停止不动。
“六点三十五分……吗?”
玄儿喃喃念着指针停住的时刻。
“简单来看,这是凶手在犯罪前后经过这里时,将其从壁炉上碰落在地的。也可能是望和姨妈在与凶手打斗的时候,其中一人将座钟从壁炉上碰落下来的。所以,座钟摔坏了,指针停止在这个时间上。在侦探小说中,这可是必然要出现的线索。”
“的确如此。”
根据征顺所说,望和进入这间工作室的时间是五点五十分。由此推断此后四十分钟,即六点半左右,凶手潜入工作室,杀害了望和。
在此期间,我依旧极力不去看倒在旁边的望和。尤其不敢近距离看她的脸。如果不小心看到了,恐怕我又要恶心不已。
野口医生继续查看着尸体。
死者身旁的她的丈夫虽然没有痛哭流涕,但一直茫然若失地嘟哝着:“望和,望和……”十七年前,他与望和相遇后陷入热恋。之后的第三年步入了婚姻殿堂。他说过,当时觉得那种幸福会永远持续下去。而当这个因为哀叹亲生骨肉的不幸而精神失常的妻子突然以这种形式离去,征顺要怎样才能接受这个现实呢?
——难办的是死不了。不管她怎么想死,都死不了。
玄儿曾说过这样难解的话。但事实正好相反,浦登望和死了。她比患了不治之症的儿子阿清先走了一步,而且偏偏这样离开了人世。
我自壁炉前走开,双手撑在散乱的工作台上,难以抑制地几度叹气。
即便如此——
我思索起来。我有意识地挺挺腰身,仿佛要赶走自己的叹息声。现在,要尽可能保持最大限度的冷静。
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毫无疑问,发生了件凶杀案。某人来到工作室,勒死了望和——但我考虑的不是这个层面的问题。
我介怀的是倒在门外的那个青铜像。
首先能想到的便是杀死望和的凶手从这里逃走之时,推倒了青铜像。独自把青铜像抬起来是不可能的,但反之则很容易。凶手试图尽量延缓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但是——
事实并非如此。如果正如方才野口医生所说的那样,推倒青铜像的凶手是伊佐夫话,又将如何?
伊佐夫喝得酩酊大醉,把走廊上的青铜像当成他自己所说的“讨厌的蛇女”,然后寻衅找茬……最后,也许他勃然大怒,推倒了青铜像之后,跑到野口医生那里向他汇报说“教训了讨厌的蛇女”吧。
而且,如果伊佐夫是在下午六点三十五分——在这个屋子里发生凶案之时,自导自演了那个滑稽的独角戏的话——
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凶手杀死望和,正准备自这里逃脱之时,不料房门被那尊青铜像给堵住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凶手本想尽可能早点儿脱身,但怎么也打不开门。只要他透过门缝向外看,就能发现那是因为门口堵住了青铜像的缘故吧。当时,凶手会……
我觉得透不过气来,于是慢慢地环顾屋内,然后——
“那怎么可能……”
无意之中,我这样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呢?什么‘那怎么可能’?”
身后随即传来玄儿的声音。我被他吓了一跳。
“拜托你,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吃惊的呀?”
“玄儿。”
我转过身,凑到玄儿近前咬耳朵。
“说不定,凶手还在这里。”
我还没说完,就在那时——
“哎呀,这不是刚才的蛇女小姐嘛。”
屋外传来嘶哑的声音。那声音含混不清,音量不小。毫无疑问,来人就是伊佐夫了。
“刚才我干了件坏事……欸?你这不是又站起来了吗?唉,不过还真是对不住你啦。不该使用暴力。是我错了。但是,你还是让人讨厌……”
即便不出门看,也知道伊佐夫正对走廊上的青铜像说话——看来,还真是他推倒了青铜像。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再次环顾屋内。
我留意到在那幅尚未完成的大作所在的左侧墙壁上有一扇门。
“那扇门是——”
我问向身边的玄儿。
“那边是储藏室吗?”
“与其说是储藏室,不如说是休息室更贴切吧。虽然里面堆放着画具之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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