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坠落暗影(第5/5 页)
“如今,这个房间几乎不怎么用。”
玄儿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
“那边是院子吗?”
我指着纸拉门的方向问道。玄儿点点头。
“虽然外面的雨窗一直关着,但那里早就变成走廊了。”
房间一角有一个像模像样的书斋。带黑檀立柱的壁龛与壁炉紧邻一旁。这些简单的布置似乎是为了体现出“西式宅邸”的风貌,倒也让人觉得几分有趣。
在壁龛对面——朝南的一面有一排暗红凝重的拉门。我不禁想起玄儿在宅子前所说的话:
——黑色和红色……
——血一般的红色。
我注意到其中的一扇拉门半开着。于是,我撑着手、伸长脖子,悄悄窥视着拉门里面。
拉门对面一片寂静,延展着漆黑的空间。仅仅凭借这个房间的昏暗光线,根本就弄不清楚那个空间究竟有多大。
“对面有四间屋子。”
玄儿帮我解惑。
“南边的平房有这个客厅这么大,全部打通的话,可以开运动会了。”
“竟然……”
我家在当地也算是大户人家,宅子里也有个可供朋友亲戚共聚一处的大客厅,不过可没有大到这么夸张的地步。从这个客厅的规模就不难想象出,这宅邸的初代主人浦登玄遥是多么富有,权威有多么大。
当玄儿站起身、关上那扇半开的拉门后,鹤子赶了过来。看见我们后,她停住脚步,站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我把医生叫来了。”
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他手上提着藏蓝色的手提包,看上去沉甸甸的。皱巴巴的白大褂里面是灰色的西装和衬衣,领带也没打好,松松垮垮的。他就是野口医生吗?
他个头很高,有一米八左右。与其说他“魁梧”,倒不如用“大汉”来形容更贴切。我觉得他挺着啤酒肚的身材,还不如不要穿白大褂,穿浴衣更为妥帖。
他脸色通红,架着玳瑁框的眼镜。胡子灰白,从额至顶的头发都掉光了。由此估计,他可能已近花甲了吧。
“这小伙子就是病人吗?”
他的声音圆润,像个男中音。
野口医生慢慢吞吞地走进客厅后,一屁股坐在玄儿身边。我从被褥旁站起来,隐约闻到他身上有酒味。
医生低头看着仰面朝天、躺在被褥中的年轻人,低声“嗯”了一下。他摸了摸下巴上的灰白胡子,歪着脑袋,思索片刻,看向玄儿说道:
“听说他从塔上掉下来的。”
“还算走运。他被树枝挡了一下,然后才落到地面上。”
“是嘛。我大致看了一下,好像没有骨折和重大外伤,呼吸和脉搏也正常。但似乎意识不清,可能是坠落时的撞击造成的。”
“脑部有外伤吗?”
“脑后有一个大瘤。此外,他左手裹着手绢,似乎在坠落前就受了伤。”
“我先看看。”
野口医生把包拉到身边,再度目不转睛地看向年轻男子。他抚摸着下颚的胡须,歪着脑袋,再度“嗯”了一声。
“野口医生,您认识他吗?”
听到玄儿的问话,野口医生含混地否定道:
“不认识,不认识。”
“鹤子太太认识吗?”
玄儿问向依旧站在门口的鹤子。
“你见过他吗?”
“没有。我也不认识他。”
她冷淡地答道。
6
将那名年轻男子的救治工作交由野口医生和鹤子后,玄儿带我离开了外厅。
玄儿告诉我,鹤子曾经在医院做过护士。难怪在塔下发现年轻人时,她处置得井井有条。原来如此啊。我总算弄明白了。
“那个医生的身上有酒味。”
我压低嗓门说道。玄儿细长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笑意。
“他一到这儿就非喝不可的。他已经是半酒精中毒了,如果他没醉,那才有点不对劲儿。”
“这样啊……”
“没关系的。你别看他那副样子,其实很有本事的。在熊本的医院里,有不少病人都主动要求让他看病呢。”
“他在你们浦登家族经营的医院里工作吗?”
“是呀。在熊本的凤凰医院。怎么样?名字够唬人的吧?野口医生就是那儿的院长。”
我自然觉得鹤子以前所在的医院恐怕也是浦登家族经营的。
我跟在玄儿身后,走出大厅。
在这条铺着瓦片的走廊正对面,也就是这个建筑物的北面,也有一道走廊。前面提到的那个高出一截的铺地板区域也与那条走廊相连。此时,一个身着罩衣的小个子女人正急急忙忙地从那里跑过来。她就是将茶水送到二楼起居室的用人——羽取忍。
“啊,忍太太!”
玄儿很随意地喊道。羽取忍停住脚步,站在客厅入口处,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后,连忙点头行了一礼。
“刚才的地震,没事吧?”
玄儿问道。
“是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答道。
“房子没有受损吧?”
“这个……”她又停顿了片刻,“目前为止还没有。只是东西被震倒了。”
“像这样持续地震,还真是让人害怕啊。说不定附近又有新火山出现了。”
“不会吧?”
“开个玩笑。但九州就是一个火之国嘛。不管何时何地,发生地震和火山喷发都不足为怪。我记得忍太太的老家是阿苏吧?”
“我只是出生在阿苏町而已。”
“我曾经去过中岳的火山口,那山可够壮观的。如果它真的喷发,恐怕整个九州都要淹没在火山灰里了。”
羽取忍看上去不知该如何作答。玄儿对此视而不见,继续说道:
“对了,刚才我在外面碰见慎太了。”
羽取忍一下子抬起头。这一次她倒是立刻有了反应。
“那孩子调皮捣蛋了吗?”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有个人从塔上掉下来,是慎太第一个发现的。”
“我早就对他说过——天黑后就不要出门。真对不起。”
“都说了要你别往心里去嘛,说他立了一大功都不为过呢。”
羽取忍半信半疑地轻轻点头。
“现在,野口医生和鹤子太太正在那里救治伤者。也许他们需要个帮手,你去帮个忙。”
“哦。遵命。”
羽取忍跑向客厅。玄儿则大摇大摆地穿过客厅,走到铺着地板的区域上——当然,那些地板也被涂成黑色。也许是肌肉酸痛,玄儿活动了几下脖子。而后他从衬衣口袋里掏出香烟,用那个自他二十岁起就常常使用的汽油打火机点上火。
我从今年春天才开始抽的烟,尚没有什么烟瘾,但此时此刻却非常想来一根。在玄儿的影响下,我也摸了摸自己的衬衣口袋,这才注意到我把香烟落在房间里了。
“喏。”
玄儿递给我一根和平牌香烟。我稍做犹豫后,接过烟叼在嘴里。玄儿随即用他的打火机为我点上火。我第一次抽这种没有过滤嘴的烟,反应比较强烈,刚抽了一口便被呛到了。
“那么,中也君!”刚抽到一半,玄儿望着玄关大门说道,“你能陪我去一趟吗?”
“——去哪儿?”
玄儿一边从裤袋中掏出手电筒,一边回答道:
“再到十角塔去一趟。我想看看塔内的情况。”
<a id="zhu1" href="#zw1">[1]</a>由前后两个大坡檐、两侧两个小坡檐、两个垂直的等腰三角形冲剖面组成的屋顶制式。
<a id="zhu2" href="#zw2">[2]</a>一种日式窗户,易于通风、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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