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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章 观书喜夜长(第5/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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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秀才感叹道:“这得是多少颗谷雨钱呐。”

于玄绷着脸,打定主意,坚决不能松口。借出去金精铜钱,陈平安和落魄山就得用金精铜钱还。

谷雨钱?他于玄会缺这个玩意儿?

老秀才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于老哥,打个商量,不如这笔账,就由我这个当先生的来偿还?”

于玄硬着头皮坚持己见,“不好吧?只有父债子偿的道理,哪有学生欠债先生还债的说法。”

你偿还?怎么还,还不是赊账,三百颗还不上,一年年的利滚利的,恐怕哪天拖欠到三千颗,就更不用还了吧。

就在于玄即将认命的时候,老秀才自顾自乐呵得不行,从袖中摸出一只袋子,交给于玄,“看把你吓的,只管放心拿着,我与周游原原本本说清楚了,这十斤穗山泥土,是傻大个亲自点头答应下来的事情,他还说了,如果分量不够,回头你于玄只需跟穗山打声招呼即可,都不用亲自跑一趟穗山。”

“再就是那笔金精铜钱,平安那孩子,打小就最是知冷知热,肯定会本金加利息,一颗不少,还给你这位前辈的。”

“可不是我乱夸人,在不欠人情这件事上,我这个关门弟子,比我强,反而跟你是一样的性格。”

“当然了,于老哥是一辈子没被一个钱字发愁过,这一点,你们俩就又不一样了。”

于玄收起那只装满泥土的袋子,点头道:“陈平安有你这个先生,是他的幸运,文圣一脉,有个陈平安,同样是幸事。”

老秀才笑容灿烂,“善,此言大善!”

于玄说道:“咱哥俩喝点酒?”

“不着急,好酒自己又不长脚,跑不掉的。”

老秀才抖了抖袖子,再正了正衣襟,朝于玄伸出一只手掌,微笑道:“于玄道友,请坐。”

“我曾在宝瓶洲,在那仿白玉京内,与一位前辈论道,谈天说地,小有心得。”

“今宵天河清澈,最宜与豪杰论道。”

于玄呆滞无言,道心一震,深呼吸一口气,极其郑重其事,打个道门稽首,正色沉声道:“有请文圣赐教!”

————

陈平安返回严州府境内的村塾,至于那几个分散各地的符箓分身,每个都不敢离开宝瓶洲,当下也都一一“醒来”。

一直站在檐下的赵树下望向风尘仆仆返回学塾的师父。

陈平安笑着解释道:“去了趟天外,做了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嗯,勉强算是帮了点小忙。”

师父去天外做什么事,帮谁的忙。

虽然心中十分好奇,赵树下还是没有多问。

陈平安说道:“就别管我了,早睡早起。”

赵树下点点头,回去灶房那边打地铺。

夜幕中,一个御风极快的苗条身影,一个转折,飘然落地。

陈平安躺在一张藤椅上闭目养神,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放在腹部。

方才女子在御风途中只是瞥了眼,等她近距离见到那张面孔,确认无误后,顿时大为震惊。

这位年轻隐官,怎么跑来这边了?

如今负责看管那座龙宫遗址的修士,主要有两个,她就是其中之一,却不是她道法如何了不起的缘故,只是这座龙宫,与她极有仙家缘法,开门一事,她立功不小。所以真正管事的,是另外一位藏在暗中的大骊皇家供奉,老元婴,行事稳重,且精通风水堪舆术。

她就是风雪庙女修,余蕙亭。只是这些年一直担任大骊随军修士。

魏晋属于神仙台一脉,按照祖师堂谱牒,她称呼魏晋一声师叔,毫无问题。

事实上,余蕙亭对这位魏师叔,那是极其崇拜的,当然了,整个风雪庙,仰慕魏晋的各脉女修,多了去。

今夜的余蕙亭,依旧是腰间佩刀,穿窄袖锦衣和墨色纱裤。

按照米大剑仙的说法,早年她脚上这双绣鞋,鞋尖曾经坠有两粒“龙眼”宝珠。

只是都被她拿来当作打开龙宫禁制的“敲门砖”了。

她见那位年轻隐官毫无反应,只是发出轻微鼾声。

余蕙亭犹豫了一下,以为对方是下了一道无形的逐客令。

就打算飘然而至,再识趣地“悄然”离去。

她之所以会赶来此地,是根据谍报显示,先前新任细眉河高酿,好像来过这个位于山脚的僻远村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想来这边看看。

只是余蕙亭心中实在挂念魏师叔,就没有就此御风离去,她硬着头皮轻轻咳嗽一声,小声说道:“陈山主,冒昧登门,还望见谅。这次前来,并非专程来找陈山主,只是误打误撞,实属偶然。”

陈平安睁开眼,立即坐起身,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情。”

余蕙亭自然不信,一位大剑仙,还是止境武夫,能察觉不到自己的那点动静?

陈平安拿蒲扇指了指一旁檐下的竹椅,笑道:“比较简陋了,余姑娘不介意的话,可以随便坐。”

余蕙亭才坐下,那个先前得到陈山主的授意的高酿,在得到一道大骊礼部下达给各路山水神灵的旨令后,就急匆匆赶来这边与年轻隐官汇报情况,结果就撞见了那个余蕙亭,高酿一脸尴尬,看来先前登门拜访这件事,是自己做得有失水准了。

陈平安笑着让两人稍等,自己去灶房那边搬来一张矮几,搁放在檐下,围桌而坐,三条竹椅,矮桌上搁放三只白碗,几碟佐酒小菜。

看着那个摆好“酒桌”的年轻隐官,余蕙亭哑然失笑,怎么莫名其妙就在这边喝上酒了?

算不算一桩山野逸事了?

陈平安已经跟高酿碰碗饮酒了。

倒是真没什么架子。在这件事上,陈平安跟魏师叔好像是一种人。

余蕙亭不是那种扭捏的女子,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直接问道:“魏师叔当年在剑气长城那边,除了练剑,还会做什么?”

高酿低下头喝酒的时候,笑了笑。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何尝不是难过英雄关啊。

天下关隘,情关最高。

关山难越。上山容易下山难。不是山路如何难走,只是不舍得离开此山罢了。

高酿捻起一粒盐水花生,丢入嘴里慢慢嚼着。

男人嘛,不都是这么走过来的,谁还没有点花前月下的缠绵悱恻呢。

陈平安笑道:“魏剑仙在那边,还是很有声望的,虽然平时比较不苟言笑,其实人缘也不错,他更是极少数能够与老大剑仙聊几句的剑修。”

“魏剑仙还是我们那个酒铺的大主顾,独一份,铺子最贵,当然也是最好的酒水,都被他包圆了,买酒爽快,喝酒更是豪迈。”

“相信魏剑仙再返回宝瓶洲,剑术就会又精进一大截了,说句一般人不敢信的实话,风雪庙魏晋,如今剑术近道。”

余蕙亭闻言顿时笑颜如花。

就算陈山主所说内容,如酒兑水了,可即便如此,魏师叔与那位老大剑仙聊天,总不能作假吧?剑术近道的评价,是能瞎说的?

“同乡之谊,这就是极其珍贵的同乡之谊啊。”

高酿立即点头附和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咱们宝瓶洲修士,到了剑气长城那边且长久留下的,就陈山主和魏大剑仙两个,定然是当之无愧的英雄相惜了,美谈啊。可惜陈山主跟魏大剑仙,你们都不是那种喜好自夸、甚至不喜他人夸奖的脾气,否则名气之大,至少翻几番。”

余蕙亭一时无言,只是反驳就算了。

陈平安忍住笑,朝灶房那边喊道:“树下,给我们做点宵夜,然后一起来这边喝酒。”

陈平安再与两位笑问道:“两位,有没有忌口的?”

余蕙亭想要多听些关于魏师叔的故事,就没有客气,说没啥忌口。

这会儿高酿是赶都赶不走的,巴不得在这边多留片刻,只说随意。

余蕙亭虽然不太喜欢官场那套,却并不是那种不谙世情的修士,所以在酒桌上,她端起碗,主动给高酿敬酒了两次。

之后多了个赵树下。

陈平安毫不掩饰自己对赵树下的喜爱,笑着介绍道:“高老哥,余姑娘,这位是我的嫡传弟子,姓赵名树下,如今跟我学拳法学剑术,是我碰运气才能找到的得意弟子。”

听到师父竟然这么说,赵树下满脸赧颜神色。

余蕙亭没有太当真,高酿好像是太当真,就连赵树下自己都不敢当真。

陈平安也都无所谓了,反正自己说的是实话。

之后一桌谈笑风生,气氛融洽。各喝各酒无需劝,就已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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