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6章 大江东去(第5/5 页)
左翼?邓沧澜也呆了呆。现在的南军已不能保持最初的防线,被压制得越来越紧缩,左翼照理并无敌人。难道五羊军还埋伏下一支奇袭用的伏兵?不过就算是伏兵,现在也已无关紧要了。北军已占据了全面优势,这支伏兵充其量不过疥癣之疾。他道:“传令,左翼第一、二两队迎战,其余继续前进。”
当傅雁书的主战舰队打开一条缺口,巨门号能够抵达东平城下时,巨门号上的巨炮就可以发威了。舷炮对付不了城墙,但巨门号上的巨炮却可以将东平的城墙也摧垮。
这是邓沧澜的计划。然而,当巨门号率领着六艘登陆舰又向前行进了没多少距离时,左翼的炮声一下稀疏下来。许靖持突然大叫道:“邓帅,左翼告急!第一队尚存两舰,第二队全灭!”
什么!邓沧澜几乎要惊叫起来。北军的一队有三艘战舰,虽然左翼三队这九艘战舰都只是雪级,但毕竟有九艘之多,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损失殆尽?邓沧澜只觉手脚一阵发软,喝道:“到底是什么人?”
许靖持正要再去细看,但这回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了,有一艘吃水很深的战舰正极快地向这边冲过来。看形制,也不过寻常雪级战舰,但速度么这么快,肯定属于南军。这艘战舰吃水虽深,但甲板上炮火很凶,当中更是有一门巨炮,隔得虽远,也看得出炮口竟然不比巨门号上的巨炮小。
雪级战舰怎么可能装巨炮?邓沧澜百思不得其解。左翼第三队见情况危急,不等请命已围了上去。这三舰大小与冲来的敌舰相差不多,速度虽然要慢一点,但三舰布成一列,正横在巨门号之前。因为还没到射程里,三舰并没有发炮,只是他们不发炮,敌舰当中那门主炮却已轰然炸响。这一声响彻云霄,一团硝烟飞起,接着便是一阵声嘶力竭的惨叫,却是左翼第三队当中那艘战舰舰身被打了个正着,已在一边起火,一边下沉中。
真是巨炮!邓沧澜只觉手足冰冷,猛地站起来喝道:“左满舵,调整炮口!”
巨门号上的巨炮威力虽大,可炮口大了,当然已不能和舷炮一样调整方向,只有调整船身。因此虽然北军已占据全面优势,前方打成这样,巨门号两翼仍然各有三队战舰护卫。只是转瞬间,左翼三队的九艘战舰就损失了五艘。
这艘敌舰到底是什么?
已来不及了。敌舰速度极快,直取巨门号。第一队和第三队仅存的四舰见势不妙,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想要解围。他们都已将安危置之度外,四舰舷炮齐射,那艘敌舰正全速上前,虽然闪避十分灵活,可也躲不过这等密集的炮火。只是北军的舷炮打在上面,竟似毫无用处,明明击中
敌舰船头,可硝烟散去,那艘敌舰竟似毫无损伤。
是铁甲舰!邓沧澜的心里已凉成了一片。北方也一直在开发铁甲舰,但材质却是个跨不过的难题。太厚了,船身重得浮不起来,太轻了,又没什么用。只是一直在技术上凌驾于南方的北军,这一次却彻底落伍了。邓沧澜自不知道,铁甲舰正是王真川到了五羊城后才有了突破。王真川当初是个大统制的铁杆支持者,如果不是因为与顾清随沾亲带故,顾清随谋刺大统制后大统制责令株连顾氏亲族,王真川也不会逃到五羊城去。
原来南军还有这么一件秘密武器!邓沧澜几乎一瞬间就从九天坠到了九地。战争向来如此,迫使着每一方向前狂奔,只消稍有落伍,便要被抛在身后。看着这艘形制并不算大,却所向无敌的铁甲车,邓沧澜的心彻底凉透了。
这一战,竟要如此功亏一篑么?
巨门号在缓缓转舵。可是风级巨舰和雪级战舰之间有着不可同日而语的差距,巨门号只转得一度,天市号可以转半个圈了。天市号上,宣鸣雷也不去顾及北军一三两队残存的四艘战舰的攻击,沉声道:“准备炮击!”
虽然是铁甲舰,但也经不起巨门号上的巨炮一击。所以,必要一炮成功。这就是郑司楚给宣鸣雷的建议。郑司楚说,他会将北军主力全部吸引过来,为宣鸣雷创造机会。江阔数里,而且混战中宣鸣雷想要捕捉到巨门号的踪迹并不容易,但郑司楚算定了当时巨门号应该在的大致坐标,让宣鸣雷必须速战速决,一举击溃巨门号。只有摧敌首脑,才是这一战唯一的反败为胜之机。巨门号被毁,就算傅雁书再善战,也难以挽回北军一泻千里的士气。宣鸣雷一鼓作气冲过来时,还有点担心郑司楚会不会算错。但一冲到近前,发现巨门号近在咫尺,他大喜过望,立刻下令主炮攻击。
天市号的主炮引线被点燃时,巨门号还只转了十度都不到。随着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天市号的主炮上射出,直取巨门号船头。
“轰”。巨门号那庞大的船头登时被轰塌了半边,胸墙也已受损。这种巨舰威力虽然巨大,但转动不灵,速度不快也是难以克服的弊病。当许靖持看到敌舰发炮时,邓沧澜仍然呆呆地站着,他不顾一切抱住邓沧澜向后闪去。其实天市号这一炮并没有打到邓沧澜的位置,只是船身中炮后的巨震使得站立不稳的水兵竟飞了起来。
虽说天市号孤军深入,周围敌舰极多,但连巨门号这种怪物都经不起一炮,精锐如之江水军也彻底被夺去了魂魄。不知有谁在喊:“邓帅战死了!”马上又有旁人跟着叫喊,巨门号左翼残存四舰更是魂飞魄散,也顾不上再去攻击天市号,纷纷回到正在下沉的巨门号边上抢救。只是这般一来,跟在巨门号后面的六艘登陆舰便再无保护,全在天市号的炮口中。
时间已经到了亥时。马上就要到午夜了,可是江上反而更加明亮。与战局的前半程不同,突如其来的天市号侵入了北军后阵,以摧枯拉朽之势进行攻击。天市号不惧舷炮,唯一能对它造成威胁的巨门号巨炮也已不存在,这使得北军的后防诸舰一心想着自保。等傅雁书发觉后方遭到奇袭,火急放弃攻击全力回援时,天市号又已经击沉了一艘雪级战舰和三艘登陆舰。在傅雁书大队回援之前,因为弹药将尽,扬长而去。
邓沧澜已被救到了傅雁书的座舰上。他虽然并没有受伤,但人只是木然无语。傅雁书一等几个亲兵将邓沧澜扶上来,马上过来请安道:“邓帅。”
邓沧澜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看到傅雁书,他惨然一笑道:“雁书,没想到我重蹈覆辙,竟然二度惨败。那铁甲舰定是鸣雷在指挥,这小子,倒是丝毫不下于你。”
傅雁书恨恨道:“邓帅,不必担心,我即刻率军追击,必要手刃此獠!”
他正待下令,邓沧澜扬起手道:“雁书,不要追了,全军撤退。”
“撤退?”
傅雁书呆了呆。他明明已将五羊水军逼上了绝路,南方三支舰队眼看就要被他全歼于东平城下,哪知道半途中杀出这么个怪物。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邓沧澜又道:“鸣雷没有赶尽杀绝,已是留了点香火之情,而且肯定也有后续手段,你追上去,只会自讨苦吃。”
五羊城外那一次惨败,是因为中了郑司楚的奇计,邓沧澜损失了摇光号。这一次巨门号也损失了,北方再无风级巨舰。可与之相比,南方出现的这种铁甲舰更让邓沧澜绝望。就算北方能尽快再造出几艘风级巨舰又如何?以一敌一,甚至以二敌一,两艘风级巨舰也不是一艘铁甲舰的对手。邓沧澜毕生浸淫于水战,只觉此道战术尽已通晓,可铁甲舰的出现,让他彻底失去了信心。这一生所精研的战术,哪一样都无法对付这种遍身铁甲的怪物。就算不顾一切,全军再战,即使士气仍有可用,但损失定不可想像。何况五羊城外那一败,是宣鸣雷有意放走了自己,这一次宣鸣雷若补上一炮,巨门号早就崩溃了,自己连被救的时间都可能不会有。傅雁书气头上想穷追不放,但仔细想想,北军战舰速度不及铁甲舰,而且都是木船,哪艘都经不起铁甲舰一炮。真追上去,不要说追不上,
追上了也无奈其何,何况五羊水军仍有一战之力,迫之太过,他们也定会孤注一掷,搏命一击。
江风吹着战舰,猎猎作响。傅雁书此时也已沉浸在了痛苦之中,只是暗暗握紧了拳头。突然许靖持叫道:“邓帅!邓帅!”他扭头看去,见邓沧澜衣襟上全是血,大吃一惊,叫道:“邓帅!”
邓沧澜一口血吐出,只觉胸口空空荡荡,那股郁积倒是减轻了不少。他指了指天市号远去的方向,微笑道:“这铁甲舰真快啊,追不上了。”
追不上了。这是这个水军绝世名将的最后一句话。谁也不知道他的最后一刻想的是什么,那笑容又是什么意思。也是,是为了宣鸣雷这个弟子终于彻底超越了自己而欣慰,也许只是苦笑。
共和二十六年三月十六日子时一刻,抱着势在必得决心的北方水军无功而返。虽然这一战的损失南军还大于北军,但北军不仅损失了当今仅存的元帅邓沧澜,六艘满载兵员的登陆舰也被击沉了三艘,损兵五千余。
天亮了。旭日初升,映得大江一片通红。刚恢复平静的江面上,仍漂浮着无数残肢碎体和破船片。本来以为能够结束了的战争,依然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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