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8章 生死有命(第4/5 页)
两人都已打得筋疲力尽,坐到酒坛边。好在两人打的地方没在酒坛边,酒坛和碗都没有破。宣鸣雷倒满了两碗,自己先喝干了,叫道:“真是爽快!”见郑司楚也喝尽了碗中酒,他又道:“郑兄,你说你再不会流泪,是不是破了誓言了?”
郑司楚不禁语塞。若不是宣鸣雷这般惫赖,他也不会忘情一哭。可是誓言终是破了,他叹道:“以后,我想泪水已经流尽了吧。”
“那你还要不要退伍了?”
郑司楚又回答不上来。本来他觉得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现在却觉得自己轻贱生命是如此可笑。他叹道:“纵不退伍,我也不想打仗了。”
“若有一天,敌军兵临城下,马上就要取你首级,你仍然只肯袖手旁观么?”
这个问题郑司楚还是答不出来。他想了想道:“希望不要有这一天吧。眼不见为净,我真不愿见到人死。宣兄,我杀过不少人,现在只想洗掉手上的血腥。”
宣鸣雷叹道:“如果可能,谁愿意手上沾满血腥。但人生在世,总是身不由己,好比你是中原人郑司楚,我是狄人宣鸣雷一般。如果我们生在前朝,可能会在战场上决一生死。”
如果生在前朝狄人尚是敌人的年代,说不定自己和宣鸣雷真会决一生死吧。那时也不会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总之是敌人就是了。郑司楚道:“军中有你们在,已经足够了,反正也不缺我一个人。希望,我不用再上战场。”
宣鸣雷见说来说去,郑司楚还是不想征战,心中暗叹。不过现在的郑司楚总算精神起来了,虽然身上被自己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他道:“好吧,我帮你去请个长假。不过,一旦我有难,你郑将军千千万万不要脑袋冬烘,死都不肯来救我。永守亲族,好歹我也能算你的亲族吧。”
其实宣鸣雷既不是郑司楚的亲人,也不是同一族。可是郑司楚却觉眼前这人正是自己的兄弟,若他有难,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出手。他点点头道:“我答应你。”
宣鸣雷长舒一口气,笑道:“就怕你到时还对我抢了芷馨怀恨在心,一听我有难,张嘴就说:‘活该!’”
郑司楚斥道:“岂有此理!”伸手又倒了碗酒。正要给宣鸣雷倒,宣鸣雷一把抡过酒坛来道:“等等,给我!”
郑司楚不知他要做什么,宣鸣雷夺过酒坛,举起来凑到嘴边大口灌下去。这坛酒郑司楚本就喝了不少,刚才又倒出好几碗,只剩小半坛,宣鸣雷气都不喘,一口气全都下了肚。他酒量甚宏,不过平时喝酒喝多了要发酒疯,这时小半坛酒喝下去,两眼却越发明亮。喝完了酒,他将酒坛一摔,喝道:“喝酒真是误事,从今日起,我再不喝酒。若违誓,有若此坛!”
郑司楚本来要喝,听他发了这毒誓,诧道:“你不喝酒了?”
宣鸣雷抹抹嘴道:“不喝了。你不肯上战场,接下来我一个人肯定更要吃紧,省得因酒误事,反正芷馨老骂我是酒鬼。”
郑司楚听得了,将碗中酒喝尽了,将碗一摔道:“那我也不喝了。”他对酒虽不若宣鸣雷那样无之不欢,却也是个好酒之人,只是现在觉得喝了酒实是在逃避,终无益处,何况宣鸣雷
这等嗜酒如命的人都能戒酒,自己又如何不能?只是宣鸣雷说出口,又有点后悔话说得太绝,笑道:“好,那等我们胜利之日,再开戒痛饮吧。”
郑司楚知他终究舍不得戒酒,不由笑了笑。可是眼角瞥到母亲的坟墓,心中又是痛楚,低声道:“回去吧,别让人担心我们。”
宣鸣雷道:“是。小师妹准要担心你了。对了,郑兄,你真要把小师妹送回去?”
郑司楚道:“这岂有假。战争,本来就不该殃及平民。”
“申公也已同意此议,不过说目前尚非其时。”
郑司楚暗暗叹了口气。他也算定申士图现在是不会把傅雁容马上送回去的,肯定要等到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对申士图,他不能多说什么,申士图是个干练之人,而且秉性也算忠厚,治理广阳省多年,威望极高,播及同边诸省,不然高世乾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不会铁了心要倒向再造共和一方了。可是申士图毕竟只是政客,对他来说,利益高于一切。他道:“同意就好。”
宣鸣雷没在说什么,心中却在暗叹郑司楚这人真不解风情,只道自己做了件大好事,小师妹却未必领情。不过这些话也不用多说,他向郑夫人的坟走去,行了一礼道:“伯母,我们回去吧,郑兄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你放心。”说罢,走向马车,跳了上去道:“走吧。”
郑司楚也上了车。马车开动时,他又回头望了望母亲的坟。坟上,几茎新草被风吹得摆动,依稀似昔年自己出门,母亲挥手告别一般。他只觉眼中又有点湿润,只是默默地对自己:“不要流泪,你已发过誓,再不流泪了。”可话这话说,眼中还是湿湿的,泪水似乎马上要流下来,终究还是没有。
回到特别司,申芷馨和傅雁容两人见他们一副狼狈模样,都大吃一惊,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看样子,两人曾经历过一场恶斗,难道是碰到了强盗?只是以他二人的本领,强盗想抢他们真是不开眼。申芷馨忙取了跌打药酒过来,把宣鸣雷叫进房里亲自给他擦拭。郑司楚却没人给他上药酒,只好进房里自己去擦。
在房中脱了衣服,用药酒擦着淤青。先前还并不怎么觉得,现在药酒一涂上去,活了血,越发感到痛了。郑司楚心道:“宣兄出手可真重,不过他也不见得比我好到哪里去。”正呲牙咧嘴地擦着,门上响起了两声轻叩:“郑将军。”
这是傅雁容的声音。郑司楚吃了一惊,忙道:“阿容,等等,我还没擦好。”
他在身上胡乱擦了一阵,穿上衣服开了门,只见傅雁容站在门口,眼中有点茫然若失。他道:“怎么了?”
傅雁容看了看,低声道:“郑将军,芷馨姐姐说,申太守已经同意送我回去了?”
郑司楚点了点头:“以民为本,以人为尚。你又不是军人,本来就不该扣着你。”
傅雁容犹豫了一下,又道:“申太守……他是准备我爹出兵之际才送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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