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3章 绝境逢生(第2/5 页)
进入大殿,由金枪班依例检查。金枪班是大统制的贴身侍卫,最早的队长名叫程敬唐,现在则是个名叫周锡安的军官。周锡安和程敬唐一样,都从很早开始就跟随大统制,是大统制的心腹亲信。不过顾清随名义上是共和国仅次于大统制之下的二号人物,他也不敢无礼,对顾清随和明安都没有严查,但也检查得很是仔细,只是那名册放在锦盒之中,他只是打开看了看便还给了明安,取都没取出来,便道:“顾司长,请。”
虽然顾清随是代理国务卿,他的正式职位仍是吏部司长,因此周锡安还是以此相称。顾清随点头还礼,与明安走进了共和殿。此时共和殿已放了数百张小案,顾清随和明安的位置都在大统制的下手处,相距只有四五步之遥。此时共和国五部中的工部司司长冯德清、刑部司司长龙道诚都已到了。共和五部,除了兵部司司长由大统制兼任,吏、工、刑、礼四部是大统制和国务卿二者之下的最高官员。冯德清与龙道诚见顾清随进来,忙起身见礼,过了一阵,礼部司司长林一木也来了。
这四部司长中,顾清随、龙道诚和林一木都是当年共和军在五羊城时期的老人,当时他们三人分别是五羊城的职方司、巡察司、远人司三部司主簿,因此他们都不赞同大统制向五羊城用兵,但先前顾清随集合议府成员向大统制提出不信任案,龙道诚并未列名,只有林一木在上签名。也正因为如此,林一木现在亦被大统制架空,礼部司的实权已经由侍郎程敬唐接手,所以迎春宴他也晚来了一步。顾清随等了一阵,各部官员已陆续登殿,到了巳时,全体官员都已到齐,此时一个赞礼高声道:“有请大统制。”
大统制深居浅出,很多官员唯有这一年一度的迎春宴上才看得到他。待大统制出来时,最下手的一些中低级官员连站都有点站不稳。大统制高高在上,对下级官员来说,亲眼见到大统制一面,便是终生难忘的幸运,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把持不住。
尽管这两年来共和国诸事不顺,但大统制的脸上仍是毫无异样。大统制,长相并不出奇,身材也不算高,这副相貌放在人丛中根本不会被注意,但不知为何,总让人感到他光彩照人,无比魁伟。可是见过大统制多次的顾清随却看得出,大统制脸上有种隐隐的憔悴之色。
共和国现在诸事不顺,第一元帅和国务卿相继叛逃,向西向南用兵,迭遭败绩,就算精力过人的大统制,只怕也已心力
交瘁。
“诸公辛苦,请自便。”
大统制说了这一句话,便坐下了。说实话,迎春宴的酒菜根本不值一提,这些官员在家吃的家常菜也不比迎春宴差,但参加迎春宴对他们来说是无上的荣光,“一入迎春宴,三生有幸人”,这句话在官员中流传多年,那些下级官员都以能参加迎春宴而自豪。不是为了吃到什么,而是为了能够与大统制共赴宴席。
就算当年的帝君,也不至于如此。顾清随想着。他早年一直在五羊城,未能入都面见帝君,但也听得当年帝君一般在每年开春大宴群臣,那些臣僚一般以此为荣。可说来说去,说的总是帝君宴上吃到什么山珍海味,对于帝君本人,却往往并没有太多景仰之意。现在,这个威望比当年帝君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大统制,将要死在自己面前了。
这次刺杀,到底对还是不对?
到了这关口,顾清随突然有了这么个想法。只是他也明白,现在无论如何都回不了头。他最担心的倒是明安,明安没见过这等大场面,万一吓得不敢动手,那一切都完了。他用眼角瞟了一下坐在身边的明安,却见他渊停岳峙,毫无异样,心中不由松了口气,暗道:没想到这狄复组中还真有几个能人。
此时已要顾清随宣读赞词,然后点名让各部官员依次上前。他展开名册,将赞词先念了一通,然后报上各部司长之名。五部司中,除了大统制兼任的兵部,余四部依例是以吏、工、刑、礼排列。他率先向大统制敬了酒,然后冯德清、龙道诚、林一木依次上前。四部司长以后,便是五部侍郎上前。不过五部侍郎中因为程敬唐是大统制亲信,又是新近重新出山,所以程敬唐是第四个上前敬酒了。司长侍郎以后,就是各部的员外郎上前了。这回便不是单独敬酒,而是以兵、吏、工、刑、礼的次序,每一部员外郎同时上前。各部员外郎都有五人,五五二十五,这五次敬酒便要花不少时间。待员外郎敬过,再往下便不依次序,十人一组按名上前。等这数百官员敬完,迎春宴正式开始,明天的《共和日报》上发一条头条消息,说大统制于二月三日在共和殿与诸员共赴迎春宴,宴会在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云云,迎春宴便算正式告终。
年年如此,除了今天。
顾清随想着。这份年年相似,只有越到后面才有所不同的名册也已念了过半,现在是各部文书上前敬酒了。文书这官职并不大,但由于地位特殊,很有可能过上十来年,各部司长就从这些文书中产生,所以也向来很为人注目。与往年相比,今年的诸部文书中,只有国务卿府文书变了。王跃乔这名字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有些老人知道他担任过大统制的文书,知道此人为大统制属意,很有可能过些年会晋升为国务卿,因此当顾清随报到“国务卿文书王跃乔”时,不少人都看了过去。
明安端了杯酒站了起来。这一次也是十人一同上前,因为王跃乔属于国务卿府文书,所以站在左手最侧。此时顾清随还在念着名册后面的几个文书,看着明安稳稳地站着,毫无破绽,他的声音却不自觉地颤了颤。
片刻之间,就将风云突变。再过一阵,共和殿就要血洒当场。当金枪班将明安拿下后,会不会朝自己动手?顾清随不由想着。尽管他也有必死的决心,可这死真个要临到他头上时,却还是犹豫起来。
如果可能的话,还是不要执行了。他突然这样想着,但马上省得,回头的路已经断了。即使迎春宴上大统制未看出破绽,可明安不可能一辈子假扮王跃乔。固然可以善后,装作王跃乔突遭暗算身亡,但出了这种事,大统制肯定马上就会查到自己头上来的。所以,现在只有向前。
向前。身后已是绝境,不可能退缩。
他已将名册念得告一段落,顺手放下手,趁势一抹,已打开了那柄短剑的暗扣。
“请诸位敬酒。”
一切都按部就班,毫无差池,一定成功!顾清随想着。这一瞬间,突然变得如此漫长,长得像是时间都已停止了。他知道,自己话音一落,明安就要和事先预演过的一般,一个箭步向前,从轴柄抽出短剑,插向大统制前心。
这一刻,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久?当顾清随看到明安的脚一错,突然趁众而出时,脑海中一片空白。明安的右脚一蹬,左脚提起,手中的酒杯已然掷出,但那个酒杯也似停在空中一般动也不动。明安就在他边上,冲过他时只需一步,可这一步却显得如此漫长,明安的左脚简直是一寸一寸、一分一分地往前移。
快!快一点!
顾清随的心里,似有个人在这般大吼。酒杯已在空中下沉了一些,边上的九个文书,包括大统制的文书伍继周在内,全都未曾察觉明安的异动,有两个甚至还在整整衣襟,准备以最庄重的姿态向大统制敬酒。顾清随已看到明安朝自己越来越近,手指也已快要触到轴柄了。
“嚓”一声轻响。但顾清随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听到,明安的身形显然已比声音更快,这声音只是自己的错觉。他甚至能感到轴柄中的短剑被抽出后名册份量的一轻,而此时两人已交错在一起,身形已挡住了明安的这个动作,
谁也不会知道短剑是从轴柄中取出来的。
包括大统制。他想着。大统制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个暗杀他的计划,否则金枪班早就将自己拿下了。
当短剑被明安抽出时,顾清随心里反倒一片空明。
成功了!
他几乎要欢呼出来。大统制,你的生命已经到了最后一刻!
一刻有多久?也许,是水滴落下,是闪电一瞬,是金石相击时的火花一闪。事实上明安的暴起发难,共和殿上谁也来不及反应过来,包括侍立在大统制身后的金枪班。当明安又踏上两步、距大统制只有一步之遥时,仍然没人有反应,有些后面的下级官员甚至还在吞咽一口口水,远远望着正在晋见大统制的这十文书,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坐到前面去。
最后一步。只消这一步踏出,短剑就要刺入大统制的心口了。从顾清随这一边望过去,甚至觉得短剑已经刺了进去,但还没有。
短剑离大统制的心口还有半尺许。就在这一瞬,明安突然觉得身体一沉,仿佛有千钧重物瞬息间坠在了他身上,以往轻灵的身法已全然用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向大统制。大统制就在他面前,只怕有史以来还没有一个人能与大统制离得如此之近——除了大统制夫人。但仅仅这短短的一点距离,对明安来说却有如万里之遥,手中的短剑也重得快要拿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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