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4章 曲中锋芒(第3/5 页)
“蒋夫人是谁?”
程迪文打了个哈哈道:“蒋夫人年轻时是个歌姬,艺名叫花月春。”
不论是蒋夫人还是花月春,对郑司楚来说都是一回事。他道:“怎么了?”见他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程迪文痛心疾首地道:“哎呀,你居然连花月春都没听说过。早三十年,她的名字可是震动天下。你听说过闵维丘吧?”
闵维丘是当代大诗人,不过现在云游天下,也不知行踪,如果活着的话只怕已
经有八十岁了。闵维丘的诗盛传一时,郑司楚当然听说过。他道:“怎么了?”
“闵维丘当年给花月春写过两句诗叫‘自幸身由天眷顾,出都犹得阅清歌’。你听听,闵维丘觉得他被贬出都城时能听到花月春唱曲,反是上天眷顾,可见对她是如何推崇了。我也是偶尔才打听到她的下落,请她来指导。听说,她已经几十年不唱曲了,难得一闻啊。”程迪文说到最后,摇头晃脑地大是陶醉,似乎郑司楚不去听听花月春的歌声,此身白活了。
闵维丘的诗句至今在酒肆歌楼里常常听到,听得他居然如此推崇花月春,郑司楚不禁也来了兴致。他想了想道:“好吧,我跟你去见识一下。你这个官可真是事必躬亲,接人也得自己去。”
程迪文被他取笑了一句,干笑道:“蒋夫人可不是一般人,若没点诚意,她哪肯过来。”
郑司楚向正在煎药的戚海尘交待了两句,跟着程迪文上了车。雾云城是经营数百年的古都,占地很大,人口也的数十万,他们这辆车在城中七拐八拐,拐进了一个幽静的小院子里。程迪文道:“司楚,到了,下来吧。”
这个小院子隐没在一条深巷中,墙很高,墙头上也长满了瓦松。郑司楚跳下车,程迪文小声道:“小心点,蒋夫人好静,也不要失了礼数。”
程迪文当初在军中,就算对顶头上司都没有这样奉承过,看来他对这个原名花月春的蒋夫人是尊敬已极。郑司楚更有兴趣了,也小声道:“明白。”
程迪文走到院门前,拉了拉门铃,一会儿一个干瘦的汉子前来开门。一见程迪文,这汉子鞠了个躬道:“程大人,您来了。”
这汉子礼数很足,程迪文却也还了一礼道:“蒋夫人已经准备好了吗?方便的话,请蒋夫人启程。”
那汉子看了看身后的郑司楚,道:“这位是……”程迪文忙道:“这是敝友郑司楚。他也是奏笛好手,心慕蒋夫人之名,与我同来恭迎蒋夫人的。”
汉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想必觉得这两个年轻人对蒋夫人如此尊重,孺子可教,向郑司楚也行了一礼道:“程大人笛技绝伦,郑公子也一定是此道高手。兄弟石仙琴,多谢郑公子移玉,请入内稍候,夫人正在更衣,即刻便可启程。”
石琴仙转身已走了进去。郑司楚见这宅院很小,正厅更是逼仄,挤三四个人就快要连转身都不成了,小声道:“迪文,我们在院子里等吧。”程迪文显然也发现要在正厅坐下实在太挤了,轻声道:“是,这儿等。”
院子虽小,但布置得着实清雅,青砖铺地,打扫得一尘不染。沿墙种了几株花木,开得也甚好。郑司楚心道:这蒋夫人虽然出身歌姬,家里倒是不俗。共和国人人平等,但人与人毕竟不可能完全平等,纵然郑司楚这样想,旁人也对他这个国务卿公子视若天人。在他眼里,歌姬无非是在酒楼给人唱个曲换钱,难脱三分俗艳,没想到蒋夫人曾是名动天下的歌姬,家里也不见宽裕,但布置却如士人一般。
他正看着那几本掩映在翠竹间的红花,却听得有个女子道:“两位公子亲来,实在令小妇人感激莫名。”
这声音娇脆如莺啼,郑司楚呆了呆,扭过头,却见石琴仙扶着一个穿着蓝布外套、梳了个发髻的老妇正走下楼来,这老妇竟是个盲人。一时间郑司楚还没回过神来,心里只在不住打转,忖道:刚才说话的少女在她身后吗?为什么不露面?一边程迪文却深施一礼道:“蒋夫人,有劳您了,迪文实在有愧。”
蒋夫人淡淡一笑道:“不要这么说,小妇人能在衰年得见程公子妙技,才是我的福份。”
程迪文的妙技,定然就是吹笛了,郑司楚也想不出程迪文还有什么别的过人之处。被蒋夫人夸了一句,程迪文脸上也登时光彩照人,多半兴奋莫名。郑司楚看得好笑,他这时也才听得仔细,那声音正是蒋夫人发出的。蒋夫人看样子年纪也不是太大,但起码过了四十,将近五旬了,却没想到她的声音居然仍旧如此动听。他正在胡乱想着,却听蒋夫人道:“听说还有一位郑公子亦是奏笛名手,不知郑公子是哪一流门下?”
郑司楚被程迪文硬派了个“奏笛好手”的名目,此时听蒋夫人说起,不由有点脸红。程迪文的吹笛之技确实高明,蒋夫人对他青眼有加也难怪。可自己那种笛声在她听来只怕与狗吠差不多,何况还要问自己是哪一流门下。自己吹笛,其实是照着程迪文编的那本书瞎练,难道说“程迪文门下”不成?他瞪了程迪文一眼,躬身道:“蒋夫人见笑,在下本是武人,只不过初学乍练,难登大雅之堂。”
听郑司楚说到“武人”,蒋夫人那无神的双眼中似乎也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情。她微笑道:“郑公子是武人吗?小妇人当初所见的笛技名手,也有不少便是武人。”
郑司楚道:“蒋夫人,当真不是在下自谦,我于此道只是初学,并无什么心得。”
蒋夫人脸上仍然带着点淡淡的笑意,慢慢道:“郑公子,音律之道,亦有别才,非关学也,其实天份极是重要。武人的手指灵活有力,所以武艺高强之人,学笛往往能事半功倍。”她也
没有再多说什么,又道,“程公子,有劳您大驾光临,请启程吧。”
请蒋夫人先上了车坐下,程迪和郑司楚才上了车。那石琴仙扶着蒋夫人上了车,自己又出来坐到了车夫边上。虽然共和国号称人人平等,公子小姐一类的称谓早已废止,但蒋夫人却一如往昔,而石琴仙恐怕也自认是下人,不敢与蒋夫人并坐吧。坐在车里,郑司楚正想着,忽听得蒋夫人道:“程公子,不知那套大曲已编得如何了?”
程迪文道:“别个还好,就是在第三部合唱中,有一段协奏我总是加不好,每次吹来都觉突兀,好像……好像笛孔里塞了半斤猪油。”
他对这套大曲下了很大的心血,也是今年国庆大典的重头戏。别个还好,但第三部有一段笛子协奏,因为是他自己吹的,因此更为看重,可是吹出来却总是与歌队配合不好,因此才想请蒋夫人听听。
蒋夫人听他打了这般一个比方,“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的声音脆嫩无比,光听声音,一定会以为那是韶龄少女发出的。她道:“程公子,您不妨先吹给我听听。”
程迪文早就想吹了,听得蒋夫人这般说,马上从怀里摸出一支笛子道:“蒋夫人,那我先吹一段,您帮我听听有什么不恰之处。”
他将笛子凑到嘴边,手指轻轻一动,一串音符登时飘了出来。郑司楚知道程迪文的笛子吹得极好,见他手法更见纯熟,定然是到了礼部后更有时间练习,笛技也越发长进。只吹了几个调子,程迪文将笛子放下了,道:“蒋夫人,这是这儿。单独听也不觉难听,可是放到大曲里,总觉抵啎凿枘。”
蒋夫人听得已是出神,等程迪文收了笛子,她道:“程公子,您奏笛之技,已是妙绝天下,小妇人所闻,大概只有一人能胜过程公子少许。”
程迪文道:“真的?蒋夫人,那人是谁?”他向来以吹笛自诩,听蒋夫人听起居然只有一个人能超过自己,不由又惊又喜,也有几分不服气,想的便是找那人切磋一番,假如那人真的胜过自己,便可多加揣摩学习,以期有朝一日超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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